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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灵芝道：“哼。”
楚留香笑道：“但我的鼻子却像是好了，否则不会嗅到一阵阵酸溜溜的味道。”
胡铁花叹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一翻脸就要杀人呢？”
胡铁花板起了脸，冷冷地道：“在我看来，她简直已像是个老太婆了，你的眼睛只怕真有了毛病。”
金灵芝瞪眼道：“该杀的人我就杀，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要留着？”
楚留香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望着那满面英气的少女，忽然笑道：“想不到高亚男倒还是老样子，非但没有老，反而显得更年轻了，看来没有心事的人总是老得慢些。”
胡铁花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胡铁花道：“这见鬼的地方，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何况枯梅大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一辈子怕过谁？她可不像你，总是喜欢易容改扮，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金灵芝道：“一千个，一万个，无论多少你都管不着。”
楚留香道：“枯梅大师居然会下华山，自然是为了件大事。”
胡铁花道：“你若杀不了我呢？”
胡铁花道：“为什么要避人耳目？”
金灵芝咬着牙道：“我若杀不了你，就把脑袋送给你！”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想她未必是真的还了俗，只不过是在避人耳目而已。”
胡铁花道：“我也不想要你的脑袋，你若杀不了我，只望你以后永远也莫要再杀人了，这世上真正该死的人并不多。”
楚留香的鼻子不通气，胡铁花一直觉得很好玩，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上至少总还有一样比楚留香强的地方。
金灵芝叱道：“好——?”
胡铁花笑道：“你鼻子有毛病，难道眼睛也有毛病了吗？这倒是好消息。”
一个字出口，剑光已匹练般刺向胡铁花咽喉。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剑法不但又快又狠，而且一出招就是要人命的杀手。
胡铁花道：“那么你再看看，坐在那船里的是不是她？”
胡铁花身形一闪，就躲开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也说过，无论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永远忘不了的。”
金灵芝瞪着眼，一剑比一剑快，转瞬间已刺出了十七八剑。女子使的剑法大多以轻灵为主，但她的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哧哧不绝，连门口的人都远远躲开了。
胡铁花道：“你还记不记得她的模样？”
这地方虽是让顾客们更衣用的，但地方并不大，金灵芝剑锋所及，几乎已没有留下对方可以闪避的空隙。
楚留香道：“四年前见过一次，那次我是陪蓉儿她们去游华山时远远瞧过她一眼。”
只可惜她遇着的是胡铁花。若是换了别人，身上只怕已被刺穿了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他还想再走近些，胡铁花却拉住了他，道：“你见过枯梅大师么？”
胡铁花别的事沉不住气，但一和人交上手，就沉得住气了。只因他和人交手的经验实在丰富极了，简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别人一打起架来总难免有些紧张，在他看来却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崭新的江船、奇丑的老太婆、绝美的少女……这些无论在哪里都会显得很特殊，楚留香远远就已瞧见了。
就算遇见武功比他高得多的对手，他也绝不会有半点紧张。所以别人看不出的变化，他都能看得出，别人躲不开的招式，他都能躲开。
这位老妇人已是十分引人注意的了，何况她身旁还有两个极美丽的少女，一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始终低垂着头，仿佛羞见生人，另一个却是英气勃勃，别人瞧她一眼，她至少瞪别人两眼。
只见他身形游走，金灵芝的剑快，他躲得更快。
她身子很瘦小，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无论谁只要瞧上她一眼，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压低些。
金灵芝第十九剑刺出，突又硬生生收了回来，瞪着眼道：“你为何不还手？”
她脸上绝无丝毫表情，就端端正正地坐着，全身上下纹风不动，像是亘古以来就已坐在那里的一尊石像。
胡铁花笑了笑，道：“是你想杀我，我并没有想杀你！”
她右手扶着根龙头拐杖，左手藏在衣袖里，一张干枯瘦削的脸上，满是伤疤，耳朵缺了半个，眼睛也少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眼睛半开半合，开合之间，精光暴射，无论谁也不敢逼视。
金灵芝跺了跺脚，道：“好，我看你还不还手，看你还不还手！”
窗上悬着竹帘，竹帘半卷，夕阳照入船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端坐在船舱正中的紫檀木椅上。
她一剑刺出，剑法突变。
江船中有一艘显得分外突出，这不但因为船是崭新的，而且因为船上的人太引人注意。
直到此刻为止，她出手虽然迅急狠辣，剑法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奇妙之处，“万福万寿园”的武功本不以剑法见长。
夕阳映着滚滚江水，江水东去，江湾处泊着五六艘江船，船上居然也有袅袅炊烟升起，仿佛是个小小的江上村落。
但此刻她剑法一变，只见剑光绵密，如拔丝、如剥茧、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不但招式奇幻，而且毫无破绽。
黄昏。
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这种剑法非寻常可比。
但楚留香却非相信不可，因为这确是事实……
要知世上大多数剑法本都有破绽的，若是没有破绽，就一定不知经过多少聪明才智之士改进。
枯梅大师就是这么样一个人，若说她这样的人，也会蓄发还俗，江湖中只怕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
但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士既然肯不惜竭尽智力来改进这套剑法，那么这套剑法的本身，自然也必定有非凡之处。
三十年来，华山弟子从未见过她面上露出笑容。
“快网”张三躲在门后，悄悄道：“这好像是峨嵋派的‘柳絮剑法’。”
自此一役后，“铁仙姑”枯梅师太更是名动江湖，是以二十九岁时便已接掌华山门户，至今已有三十年。
楚留香道：“不错。”
这也就是“枯梅”二字的由来。
张三道：“她七姑是峨嵋苦因师太的衣钵弟子，这套剑法想必就是她七姑私下传授给她的。”
冷面罗刹立刻变色，跺脚而去，从此足迹再未踏入中原一步，但枯梅大师的一只左手，也已被沸油烧成焦骨。
楚留香点了点头，还未回话。
冷面罗刹自然也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就让她出题目，划道儿，枯梅大师竟以大火燃起一锅沸油，从容将手探入沸油中，带着笑说：“只要冷面罗刹也敢这么做，华山就认败服输。”
只听金灵芝喝道：“好，你还不回手……你能再不回手算你本事！”
她也知道自己绝非“冷面罗刹”敌手，去时已抱定必死之心，要和冷面罗刹同归于尽。
喝声中，她剑法又一变。
这一役事关华山派成败存亡，但饮雨大师却偏偏在此时走火入魔，华山既不能避而不战，枯梅就只有代师出战。
绵密的剑式，忽然变得疏淡起来。
又五年后，青海“冷面罗刹”送来战书，要和饮雨大师决战于泰山之巅，饮雨若败了，华山派便得投为罗刹帮的属下。
漫天剑气也突然消失。
自此一役后，武林中人都将枯梅大师称为“铁仙姑”。
只见她左手横眉，长剑斜削而出，剑光似有似无，出手似快似慢，剑路似实似虚，招式将变未变。
七年后，饮雨大师远赴南海，枯梅留守华山，“太阴四剑”为了报昔年一掌之仇，大举来犯，扬言要火焚玄玉观，尽歼华山派，枯梅大师身受轻重伤三十九处，还是浴血苦战不懈，到最后太阴四剑竟没有一人能活着下山。
不识货的人这次已看不出这种剑法有什么巧妙了。
那时她才十三岁。
有的人甚至以为这小姑娘心已怯，力已竭。
枯梅大师就是饮雨大师的衣钵弟子。江湖传言，枯梅大师少女时为了要投入华山门下，曾在华山之巅冒着凛冽风雪长跪了四天四夜，等到饮雨大师答应她时，她全身都已被埋在雪中，几乎返魂无术。
但楚留香看到她这一招出手，面上却已不禁为之悚然动容。
华山派最盛时门下弟子曾多达七百余人，但传至饮雨大师时，弟子只有七个了，饮雨大师择徒之严，自此天下皆知。
他已看出这一招正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清风十三式”中第一式“清风徐来”。
武林七大剑派，唯有华山的掌门人是女子，华山自南阳徐淑真接掌华山以来，门户便为女子所掌持。此后华山门下人才虽渐凋落，但却绝无败类，因为这些女掌门人都谨守着徐淑真的遗训，择徒极严，宁缺毋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