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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该满足。
打瞌睡的店伙却醒了,还没有开口,楚留香已抛了锭银子过去,店伙看看银子,又坐下去开始打瞌睡了。
假山比别的地方更暗。
他翻了个身,溜到桌子底,打鼾的声音立刻就从鼻子底下传了出来。
楚留香远远就看到黑暗中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胡铁花咯咯笑道:“谁说不行,这张床虽然硬了些,却大得很。”
他走过去,这人背对着他,身上的披风长可及地,柔软的头发从肩上披散下来,黑得像缎子。
楚留香这才急了,大声道:“不行,你不能在这里睡。”
她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人走过来。
笑着笑着,喉咙里忽然“呃”的一声,他皱起眉,低下头往地上看,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看了半天,忽然躺了下去。
楚留香轻轻咳嗽,道:“艾姑娘,艾青?”
这句话实在太幽默了,他更佩服自己,想不笑都不行。
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你倒很守信。”
他伸手又想去拍楚留香的肩,幸好楚留香这次已有防备,早就躲开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怎么多了只手,难道变成三只手了?难道我也染上了你的毛病?”
楚留香道:“我来迟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还会等我的。”
胡铁花道:“好,我给你个机会。”
她还是没有回头,冷笑道:“你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
楚留香道:“好像是的。”
楚留香淡淡地一笑,道:“一个人若连自己都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呢?”
他自己又大笑了几声,道:“听说只要我一走,你就会交桃花运,是不是?”
她忽然笑了,慢慢地回头。
胡铁花又想了想,摇头道:“也许因为你不是人,是个鬼,色鬼。”
楚留香怔住了。
楚留香道:“因为我会分身术。”
她笑容如春花绽放,她不是艾青。
胡铁花想了想,点头道:“嗯,有道理,只不过他们这次可看错人了。我身上别的没有,当票倒还有好几张。”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幽默,很佩服自己,大笑了几声,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睛发直,瞪着楚留香,皱眉道:“你怎么变成两个人了?”
楚留香失声道:“张洁洁。”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说不定这是个黑店,而且早已看出你是个故意装穷的大财主。”
张洁洁眨着眼,满天星斗都似已在她眼睛里。
他拍得更用力,胡铁花忽然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坐在地上发了半天怔,喃喃道:“他妈的,这凳子怎么只有三只脚,难道存心想谋财害命?”
她嫣然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叫我姐姐?就算偶尔叫我一声妹妹,我也不会生气的。”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也用力拍着他的肩,笑道:“有道理,你说得为什么总是这么有道理?”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你在等我?”
胡铁花拍手笑道:“对了,这岂非也是你自己要找罪受?你能怪谁?”
张洁洁道:“难道只有艾青一个人能等你?我就不能等你?”
楚留香道:“我自己。”
她又嫣然而笑,接着道:“有耐心的人才能等得到收获,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胡铁花忽然笑了,用力拍着他的肩,笑道:“这也只能怪你自己,谁叫你交我这朋友的?”
楚留香道:“听过。”
他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我这么样一走,损失有多惨重?”
张洁洁道:“我比她有耐心。”
楚留香道:“你自己要找罪受,怪得了谁?可是我……”
她凝视着楚留香,眼波蒙眬,蒙眬得仿佛映在海水里的星光。
胡铁花手摸着鼻子,怔了半天,喃喃道:“谁叫我来的?好像是我自己……”
楚留香道:“你等了很久?”
楚留香道:“谁叫你来的?”
张洁洁眼波流动,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有没有看到她?”
胡铁花把酒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摔,道:“我放着那么好的女孩子不要,放着那么好的酒不喝,却要到这种鬼地方来喝这种马尿,我不痛苦谁痛苦?”
楚留香笑了,道:“我并没有问,但你若要说,我就听。”
楚留香道:“我承认。”
张洁洁道:“我刚才的确看到了她,而且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只不过……”她眨眨眼,道,“我不想告诉你。”
胡铁花道:“金灵芝虽然有点任性,可是谁也不能不承认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人又长得漂亮……你不承认吗?”
楚留香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笑,道:“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痛苦。”
这句话他本来不必问的,但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有时不得不装装傻。
胡铁花道:“非但痛苦,而且痛苦得要命。”
张洁洁的回答却令他觉得意外,甚至很吃惊。
楚留香道:“你痛苦?”
她说:“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不愿看到你死。”
他伏在桌上,一只手抓着酒壶,一只手抓着楚留香,喃喃道:“你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你并不了解我,一点也不了解,我的痛苦你根本一点也不知道。”
楚留香道:“你认为她要杀我?”
胡铁花现在就算还没有喝醉,距离喝醉的时候也不太远了。
张洁洁道:“你有没有发觉,这两天好像忽然交了很多女孩?”
楚留香不喜欢有别人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更不喜欢别人看到胡铁花的醉态。
楚留香道:“是吗?”
楚留香既不是个很节省的人,也不欣赏这种小酒铺,他到这小酒铺来,完全是因为胡铁花坚持要来。胡铁花认为这里比较安全,金灵芝就算要追他,要找他,也不会到这种小酒铺来,她想不到他们会在这种地方喝酒。但这种小酒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这里至少很静,尤其到了夜深时,非但没有别的客人,连店伙都在打瞌睡。
张洁洁道:“你知不知道,交上桃花运的人,是要倒霉的。”
小酒铺,很小的酒铺。
楚留香笑笑,道:“我相信有很多男人都希望倒这种霉。”
胡铁花道:“不行。”
张洁洁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不走行不行?”
楚留香道:“我是男人。”
胡铁花又瞪起了眼睛,道:“我只问你,你走是不走?”
张洁洁叹了口气,道:“你一定要找艾青?”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你反正总找得出理由来为自己解释。”
楚留香道:“我跟她有约会。”
他拼命搔头,道:“别的都能做,磕头虫是万万做不得的。”
张洁洁盯着他,忽然向他走过来,拉开披风,用披风拥抱住他。
胡铁花道:“我若娶了金灵芝,岂非也变成了他们的晚辈,逢年过节,是不是要跟他们磕头,就算每一个人只磕一个头,我也要变成磕头虫了。”
楚留香没有动,却已可感觉到她温暖光滑的肌肤在战栗。
楚留香道:“磕头?”
披风下好像已没有别的。
胡铁花怔了半晌,苦笑道:“就算我还喜欢她,可是你想想,我怎么受得了她那些姑姑婶婶、叔叔伯伯?不说别的,就说磕头吧。”
除了她自己之外,已没有别的。
楚留香叹道:“这本就是你的老毛病,你这毛病要到什么时候才改得了?”
她轻轻地在楚留香胸膛上摩擦,道:“你要我,还是要艾青?”
胡铁花忽然一拍巴掌,道:“我本来一直想不通为了什么,被你一说,倒真提醒了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聪明的女人不应该问这种话的。”
楚留香道:“现在她已喜欢你,所以你就不喜欢她了,是不是?”
张洁洁道:“我不聪明,痴情的女人都不聪明。”
胡铁花皱着眉道:“本来的确是,但现在……”
楚留香道:“我却很守信。”
楚留香道:“那么你岂非正好娶了她,你本来不是喜欢她的吗?”
张洁洁道:“你不怕她杀你?”
胡铁花立刻变得愁眉苦脸,吁了一口气,叹道:“一点也不错。”
楚留香沉默着,沉默就是答复。
楚留香笑道:“她要找你什么麻烦?难道是想嫁给你?”
张洁洁忽然用力推开了他,立刻又用披风将自己裹住,裹得很紧。
胡铁花瞪眼道:“你难道不是我朋友?”
甚至连楚留香也不能不觉得有点失望。
楚留香笑了,道:“她要找也是找你的麻烦,绝不会找到我头上来。”
张洁洁瞪着他,瞪了很久,突然大声道:“好,你去死吧。”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金灵芝。”
楚留香淡淡笑道:“到哪里去死?”
楚留香道:“谁?”
张洁洁咬着嘴唇,道:“随便你到哪里去死!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胡铁花道:“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人。”
她忽然转身跑开了,只剩下楚留香一个人在黑暗中自己苦笑。
楚留香道:“你是说,有人要找我们的麻烦?”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谁能了解她们的心?
胡铁花道:“因为再不走立刻就要有麻烦上身。”
他听到风声,抬起头,忽然又看到张洁洁站在那里,脸上又带着春花般的笑,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楚留香道:“我们为什么要走?”
她嫣然笑道:“我喜欢守信的男人,只希望你下次跟我约会时,也一样守信。”
胡铁花道:“我们——我们的意思就是你和我。”
楚留香也笑了,道:“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变得太聪明。”
楚留香道:“谁非走不可?”
张洁洁脉脉地凝视他,忽然抬手,向远方指了指,道:“她就在那里。”
胡铁花道:“因为我们这就要走了,而且是非走不可。”
她指着的地方,有一点灯光。
楚留香道:“为什么?”
她对艾青的行踪好像知道得很清楚。
胡铁花忽然正色道:“不能等。”
楚留香虽奇怪,却没有问,他一向很少探听别人的秘密。
楚留香淡淡道:“我知道你不信,但等到明天早上,你就会相信了。”
尤其是女人的秘密。
胡铁花道:“除了臭气,你还能放得出什么?”
张洁洁又道:“你喜不喜欢戴耳环的女人?”
楚留香道:“你若知道我那一屁放出了什么来,你每天至少要放十个。”
楚留香笑道:“那就要看她是谁了,有的女人戴不戴耳环都一样可爱。”
胡铁花道:“什么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