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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接着说道：“一个人若是真的很快乐，谁也不愿意做母老虎的。”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敝友不但妙解音律，品酒亦是名家……”
突听一人冷笑着道：“母老虎配酒鬼，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只可惜他的意思，别人还是听得出的。
船舷的门，是朝外开的。
他心里想的明明是“早喝美酒”，嘴里却偏偏说“早闻雅奏”，说得居然也蛮斯文客气。
门背后有个阴影。
但楚留香偏偏文绉绉地在那里说了一大堆客气话，他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此刻忍不住插口道：“妙极妙极，琴旁有酒，酒旁有琴，不但风雅之极，如能早闻雅奏，实是不胜之喜。”
这冷笑声正是从门后的阴影中发出来的。
胡铁花又累、又饿、又渴，眼角又瞟着了舱内桌上摆着的一壶酒，只恨不得早些进去，找张舒服的椅子坐下来，喝两杯。
金灵芝猝然转身，挥手，手里的空酒瓶箭一般打了出去。
少年笑道：“阁下如此说，想必也妙解音律，少时定当请教。”
阴影中也伸出只手，只轻轻一抄，就已将这只酒瓶接住。
楚留香也再揖道：“方才得闻妙奏，如聆仙乐，只恨来得不巧，打扰了主人雅兴。”
星光之下看来，这只手也很白，五指纤纤，柔若无骨。
少年再揖道：“不敢，能为诸君子略效绵薄，已属天幸，阁下若再如此多礼，在下也置身无地了。”
但手的动作却极快，也很巧妙。
楚留香果然也一揖到地，微笑着道：“劫难余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望外之喜，主人若再如此多礼，在下等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胡铁花身形已展开，大鸟般扑了过去。
文绉绉的话，胡铁花并不是不会说，只不过懒得说而已。
酒瓶飞回，直打他面门。
因为他知道楚留香平时说话虽也和他一样有点离谱，但遇着了斯文有礼的人，也会说得很文绉绉的。
胡铁花挥掌，“啵”地，瓶粉碎，他身形已穿过，扑入阴影。
胡铁花本走在楚留香前面，但他却没有说话！
阴影中也闪出了条人影。
他笑容温柔而亲切，但一双眼睛里，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寂寞、萧索之意，向楚留香他们长长一揖，微笑着道：“佳客远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胡铁花本可截住她的，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的人似乎突然怔住。
这少年已站在门口含笑相迎。
人影再一闪，已不见。
但他们还未到舱门外，琴声便戛然而止。
金灵芝赶过去，胡铁花还怔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向前瞪着，目中充满了惊奇之色，就好像突然见到了鬼似的。
楚留香他们远远就已从窗中看到少年本在抚琴。自从“无花”故世之后，楚留香已有很久没有听到过如此悦耳的琴声了。
船艄后当值掌舵的水手，什么人也没有瞧见。
甲板上飘扬着清韵的琴声。
那人影到哪里去了？莫非躲入了船舱？
只不过这条船的主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些，是个很秀气，很斯文的少年，穿着虽华丽，但却不过火。
金灵芝转了一圈，再折回。
楚留香很快就证明了他的想法不错。
胡铁花还是呆呆地怔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过。
无论谁都可看出他们必定受过很好的训练，从他们身上也可看出这条船的主人一定很了不起。
金灵芝忍不住道：“你看到那个人了，是不是？”
暴风雨虽已将临，但船上每个人还是都很镇定，很沉着，对楚留香他们更是彬彬有礼。
胡铁花道：“嗯。”
因为在他印象中，海上的水手们大多数都是粗鲁而肮脏的——?在海上，淡水甚至比酒还珍贵，他们洗澡的机会自然不多。
金灵芝道：“她是谁？”
楚留香一上了船，就觉得这条船很特别。
胡铁花摇了摇头。
船上每个人举止都很斯文，穿着都很干净，说话也都很客气。
金灵芝道：“你一定认得她的，是不是？”
船很大。
胡铁花道：“好像……”
英万里道：“不错，有句话楚香帅说得最好——人非但没有权杀死别人，也没有权杀死自己！”
他只说了两个字，立刻又改口，道：“我也没有看清。”
楚留香看了白猎一眼，沉声道：“一个人只要还没有死，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得忍耐——?我总认为这是做人最基本的条件。”
金灵芝瞪着他，良久良久，才淡淡道：“她说话的声音倒不难听，只可惜，不是女人应该说的话。”
他们划得更快，渐渐已可听到船上的人声。
胡铁花道：“哦，是么？”
灯光渐亮，渐近。
金灵芝冷冷地道：“有些人真有本事，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见老朋友……这种人若还要说自己寂寞，鬼才相信。”
大家用尽全力，向灯光划了过去，风虽已急，浪虽已大，但这时在他们眼中，却已算不得什么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扭过头，走下船舱。
这一点灯光的确就是星星，救星！
胡铁花想去追，又停下，皱着眉，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她？……她怎会在这里？”
有灯的地方，没有陆地，就有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