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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咬着嘴唇,道:“你既然喜欢我,现在为什么又要走?”
楚留香不说话,也不动。
楚留香淡淡道:“因为你切了牛肉不洗手,我不喜欢手上有牛肉味道的女人。”
卜阿鹃咬着嘴唇,道:“你的手若真老实,就过来替我梳梳头吧。”
老板娘涨红了脸,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留香道:“你希望我的手不老实?”
楚留香道:“我也不喜欢赤着脚走路,我的鞋子呢,去替我拿来。”
卜阿鹃眼波流转道:“你的手很老实?”
老板娘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终于还是替他拿了双鞋子来。
楚留香微笑道:“幸好我的手不是桃花手,所以你还能好好地坐在那里。”
楚留香抬起脚,道:“替我穿上。”
卜阿鹃笑道:“因为你不但有双桃花眼,还有个桃花鼻子。”
老板娘咬着牙,替他穿上鞋子。
楚留香不由自主又摸了摸鼻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交了桃花运?”
有人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卜阿鹃嫣然道:“交了桃花运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好的。”
这句话其实说得并不对,真正不肯吃眼前亏的,不是好汉,是女人。
楚留香道:“哦?”
楚留香慢慢地从床上跳下来,穿好了衣裳,扯直。
卜阿鹃也笑道:“我知道你近来运气并不好。”
老板娘忍不住问道:“你既然要走,为什么还不快走?”
楚留香又笑笑道:“也许我什么都没有发觉,只不过运气特别好。”
楚留香笑道:“现在你为什么又要赶我走了呢?你怕什么?”
卜阿鹃眨眨眼,道:“你是不是一发觉那人头太轻,就立刻闭住了呼吸?”
老板娘咬着嘴唇不说话。
楚留香又笑笑,道:“就算没有鼻子,头也不会那么轻。”
楚留香道:“你是不是怕我逼你说出那朋友的名字?”
卜阿鹃道:“那种迷药的厉害我知道,就算没有鼻子的人也一样要被迷倒。”
老板娘又白又嫩的一张脸,已有点发青。
楚留香道:“迷药很灵,只可惜我的鼻子不灵。”
楚留香笑了,道:“你放心,只有最可恶的男人,才会对一个替他穿鞋子的女人用蛮力的,我至少还不是那种男人。”
卜阿鹃道:“那迷药不灵?”
老板娘怔了半晌,忽又嫣然一笑,道:“想不到你是个这么好的男人。”
楚留香也笑笑,道:“我还是人,不是鬼。”
楚留香道:“我本来就是好人里面挑出来的。”
卜阿鹃忽然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你还没有死?”
老板娘笑得更甜,道:“现在你若是愿意做我儿子,我还是愿意收你。”
他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瞎子。
这次轮到楚留香怔住了。
楚留香并没有走过去,但也没有走开。
他忽然发现好人实在做不得,尤其在女人面前做不得。
轻罗中晶莹的躯体若隐若现,也不知是人在雾中,还是花在雾中。
女人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欺负老实人,欺负好人。
风中的轻罗就像是一层淡淡的雾。
有的女人你对她愈好,她愈想欺负你,你若凶些,她反而老实了。
她身上只穿着件紫罗衫,很轻,很薄,风吹过,罗衣贴在身上的,现出了她丰满的胸,纤细的腰,和笔直修长的腿。
老板娘盈盈站起来,好像又准备来摸楚留香的脸。
她的头发漆黑光滑,她的手纤细柔美。她的脸苍白如月色。
楚留香这次已决心要给她个教训了。
这次她当然没有把头拿下来。
谁知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片惊呼——七八个男人的惊呼。
卜阿鹃正坐在月光下,慢慢地梳着头。
接着,就是七八件兵刃落地的声音。
星光朦胧,月色苍白。
楚留香立刻箭一般穿出窗子。
谁知楚留香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又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在梳头。
外面的庭园很美,很幽静。
他掠过竹篱,楚留香眼见已将追上他。
但无论多美的庭园中,若是躺着七八个满脸流血的大汉,也不会太美了。
不幸他遇着了楚留香。
掉在地上的也不是兵刃,是七八件制作得很精巧的弩匣。
卜担夫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往前蹿,他轻功的确不弱,若非遇见楚留香,他一定可以逃走的。
这种弩匣发出的弩箭,有时甚至比高手发出的暗器还霸道。
这三个字说出,他的人也已在五六丈外。
这些大汉是哪里来的?想用弩箭来对付谁?
楚留香脱口道:“好轻功!”
现在又怎么忽然被人打在地上了?
等他身子弹起时,已远在五六丈外。
是谁下的手?
卜担夫也只有咧开嘴笑笑,身子突然一缩,居然从衣服里缩下来,就地一滚,已滚出好几丈。
楚留香蹲下去,提起了一条大汉。
此时此刻,他居然说出这么样一句话来,你说绝不绝?
这人满脸横肉,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他绝不会是个好人。
楚留香却笑了,微笑着道:“原来你酒量不错,看来再喝几杯也不会醉。”
何况,就算是样子很好看的人,若是满脸流血,也不好看了。
在这一刹那间,卜担夫脸上的眼睛、鼻子、眉毛、嘴,仿佛都已缩成了一团,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
血是从他眼下承泣穴中流下来的。
他什么都算得很准,却未算到楚留香还能从地上跳起来。
所以他不但在流血,还在流泪。
所以人头恰巧在楚留香手里炸开,将迷药炸得四射飞散。
血泪中有银光闪动,好像是根针,却比针更细,更小。
他时间算得很准。
再看别人的伤痕,也全都一样。
头是蜡做的,里面藏着些火药和引线,引线已燃着,只要能算准时间,就能算准引线的长短。
惨叫声也是同时响起的。
那颗被狗衔去的头呢?
显然这一群人是在同一瞬间被击倒。
原来他有头,只不过藏在衣服里,衣服是用架子架起,若非他的人又瘦又矮,看来当然就不会如此逼真。
发暗器的人,竟能在同一瞬间,用如此细小的暗器击倒七个人,而且认穴之准,不差分毫!
卜担夫!
楚留香站起来,长长吐出口气。
“哧”的一声,衣襟被扯开,露出一个人的头来。
暗器手法如此高明的人,世上就只有一个,这人会是谁呢?
突然间,已被迷倒的楚留香竟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这“无头人”的衣襟。
他想不出来。
没有头的人居然也会笑,站在楚留香面前咯咯地笑。
他正准备不再去想的时候,就看到一样东西从前面大树的浓荫中掉下来。
一条没有人头的人影。
掉下来的是个荔枝的壳子。
突然间,一条人影自黑暗中飘飘荡荡地走了过来。
楚留香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轻衫的少女,正坐在浓荫深处的树枝上,手里还提着串荔枝。
远处隐隐有凄厉的呼声随风传来,也不知是犬吠,还是鬼哭。
他用不着再看她的脸,也已知道她是谁了。
楚留香倒在地上。
张洁洁。为什么这女孩子总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在他面前出现呢?
夜露很重,大地冰冷而潮湿。
树上是不是有黄莺在轻啼?
无论谁嗅到这股恶臭,都一定会立刻倒下。
不是黄莺,是张洁洁的笑声。
楚留香倒下。
她笑声清脆,如出谷黄莺,那双新月般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有一抹淡淡的雾,淡淡的云。
“嘭”的一声,人头突然被震碎,一股暗赤色浓腥烟从人头里射了出来,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臭。
她忽然又在这里出现了,楚留香应该觉得很意外,很惊奇。奇怪的是,现在他心里只觉得很欢喜。
楚留香忽然觉得不对了。
无论在什么时候看到她,他都觉得很惊奇。
冰冷的人头,又冷又湿,仿佛在流着冷汗。
张洁洁刚吐出一粒荔枝的核子,甜笑着向楚留香道:“想不想吃颗荔枝?这还是我刚托人从济南快马运来的哩。”
楚留香已掠过去拾起了人头。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姓杨?”
黑狗惨嗥一声,嘴里的人头就掉了下来。
张洁洁噘起了嘴,娇嗔道:“难道只有杨贵妃才能吃荔枝,我就不能吃?我哪点比不上她?”
他手中短竹已飞出,箭一般射在狗身上。
楚留香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你至少比她苗条一点。”
三五个起落后,那条衔着人头的狗距离他已不及两丈。
张洁洁道:“也比她年轻得多。”
掠过竹篱时,他顺手抽出了一根竹子。
她的手一扬,就有样亮晶晶的东西朝楚留香飞了过来。是颗剥了壳的荔枝。
有些人甚至认为楚香帅的轻功,本就是从地狱中学来的。
楚留香没有伸手,只张开了嘴。
“但无论你是人是狗,楚留香若要追你,你就休想跑得了。”
荔枝恰巧落在他嘴里。
狗跑得很快,一眨眼就又没入黑暗中。
张洁洁吃吃笑道:“好吃不好吃?”
他一向是个坚持自己原则的人。
楚留香嘴里嚼着荔枝,喃喃道:“纤手剥荔枝,难吃也好吃。”
这就是楚留香的原则。
张洁洁瞪瞪眼道:“你不怕这荔枝有毒?”
“无论你是人是狗,只要在我饥饿时给了我吃的,在我疲倦时给我地方睡觉,我就不能看着你的头被狗衔走。”
楚留香道:“不怕。”
他的人突然箭一般蹿了出去,去追那条狗。
他吐出了荔枝的核子,笑道:“就算真的有毒,现在已来不及了,我已经吃了吐不出。”
楚留香没有。
张洁洁道:“你真的不怕?”
无论谁看到这景象,听到这声音,纵然不吓死,也得送掉半条命。
楚留香道:“真的。”
风在呼号,伴着鬼哭。
张洁洁道:“你想不想我告诉你一件事?”
凄厉的呼声此起彼落。
楚留香道:“想。”
没有头的人也还在哀呼:“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
张洁洁道:“好,那我告诉你,这荔枝不但有毒,而且毒得厉害。”
狗已蹿入黑暗中,人头犹在哀呼:“救救我……救救我……”
她笑得更甜更美,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在树上摇荡着,就好像万绿丛中的一双火鸟。
星光朦胧,月色苍白。
她甜笑着,接道:“你不该忘了我也是个女人,更不该忘了你现在还走着要命的桃花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