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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拉起了艾虹的左手。艾虹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更苍白。楚留香的脸色也变了。
伙计叹道：“几条彪形大汉绑一个小姑娘的架，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把人家从对面那酒楼里绑出来，架上了马车，街上这么多人，竟连一个敢伸手管闲事的都没有。”
楚留香柔声道：“就算是你自己的意思，我也不怪你，像你这么天真美丽的女孩子，无论做什么事，别人都可以原谅的。”
楚留香动容道：“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
艾虹道：“若是我自己的意思呢？”
伙计道：“一个很标致的小姑娘，穿的好像是一身红衣裳……”
他忽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艾虹的左手一直都藏在衣袖里，连抬都没有抬起来过。
他还想往下再说，只可惜说话的对象又忽然不见了。
楚留香微笑道：“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因为我知道那绝不是你自己的意思。”
楚留香已冲了过去。
艾虹道：“我骗了你，又想杀你，我根本就是个很坏的女人，你本来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
他行动虽快，却还是慢了一步，既没有看见那些彪形大汉，也没有看见那辆马车，只看见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在满地捡枇杷，嘴里骂不绝口，还有个小孩望着地上被打碎的油瓶和鸡蛋号啕大哭。
楚留香道：“我知道。”
远处尘头扬起，隐隐还可以听到车辆马嘶声。
但艾虹的眼圈反而红了，显得更伤感，垂首道：“我不是艾青的妹妹。”
枇杷和鸡蛋想必都是被那辆马车撞翻的。
这种眼光往往比一百句赞美的话都能令女孩子们开心。
对面有个人，正牵着匹马往骡马号里走过来，楚留香顺手摸出锭金子，冲过去塞在这人手里，人已跳上了马背。
楚留香没有回答，只是用鉴赏的目光凝视着她。
这人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楚留香已打马绝尘而去。
艾虹道：“我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他做事一向最讲究效率，从不说废话，从不做拖泥带水的事。
楚留香笑了笑，道：“那也得看她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所以他若真的想要一样东西，你除了给他之外，简直没别的法子。
艾虹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和女人说话都是这么温柔的吗？”
江湖中人大都懂得如何去选择马，因为大家都知道一匹好马不但平时能做你很好的伴侣，而且往往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你的命。
楚留香把筷子送到她手上，柔声道：“你先吃点东西，我再陪你喝酒好不好？”
马若也能选择骑马的人，一定就会选楚留香。
像她这么样的女孩子，本不该如此痛苦的。
楚留香的骑术并不能算是最高的，他骑马的时候并不多。
艾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和痛苦。
但是他的身子很轻，轻得几乎可以让马感觉不出背上骑着人。
楚留香用她的筷子夹了块“炸响铃”，送到她面前的酱油碟里，道：“空着肚子喝酒最容易醉，这里的菜做得还不错，你先尝尝。”
而且他很少用鞭子。
艾虹咬着嘴唇，终于将面前的一杯酒喝了下去。
对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他都不愿用暴力。
楚留香又笑道：“你放心，我那朋友虽然很欣赏你的鞋子，但这次并没有藏在桌子底下。”
没有人比他更痛恨暴力。
艾虹垂下了头，仿佛很不安。
所以这虽然并不是匹很好的马，但现在还是跑得很快。
楚留香为她斟了杯酒，笑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只鞋子？鞋子还在桌底下的我那位朋友手里，我随时都可以去替你要回来。”
楚留香轻飘飘地贴在马背上，本身似已成为这匹马的一部分。
少女们就是多愁善感的，谁没有心事呢？但艾虹看来却不像是多愁善感的那种女孩子。
是以这匹马奔跑的时候，简直就跟没有骑它的时候速度一样。
楚留香这才发现，她脸色变得比上次苍白了许多，神情看来也变得忧郁了些，连嘴角上那种俏皮的甜笑都看不见了，老是深锁着眉尖，仿佛有很重的心事。
按理说，以这种速度应当很快就能追上前面的马车了。
艾虹坐了下来。
一匹马拉着辆车子，车上还有好几个人，无论多快的马，速度都会比平时慢很多的。
楚留香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坐下喝两杯呢？”
只可惜世上有很多事都不太讲理。
眼尖的店伙又摆上了一副杯筷。
楚留香追了半天，非但没有追上那辆马车，连马车扬起的尘土都看不见了。
楚留香点点头，笑道：“很漂亮，这才是女孩子们应该穿的鞋子。”
日色偏西。
这种薄的鞋底，里面是绝对藏不下暗器的。
大路在这里分开，前面的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手垂了下去，轻轻提起了裙脚，露出了一双样子做得很秀气的绣花鞋，鞋底薄而柔软。
楚留香在三岔路口停下。
楚留香实在没有想到她还会出现，忽然笑了笑，道：“你已换了双鞋子。”
路旁有树，最大的一棵树下，有个卖酒的小摊子。
艾虹。
卖酒的人比买酒的还多。
他已看见了一套水红色的衫裙，已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这已足够让他认出来这人是谁了。
因为这时候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歇脚喝酒，卖酒的却是夫妻两个人，老板手里牵着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
楚留香还是没有抬头。
丈夫已有四十五岁，太太年纪却还很年轻。
酒杯又空了。
所以丈夫有点怕太太。
楚留香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酒从壶里慢慢地流出来，注满了酒杯。
所以丈夫在抱孩子，太太却只是在一旁坐着。
酒杯已空了。
楚留香一下了马，老板娘就站了起来，带着笑道：“客官可是要喝碗酒？上好的竹叶青。”
一只很美丽的手，五指纤纤，柔若无骨，慢慢地提起了楚留香桌上的酒壶。
她笑得仿佛很甜，长得仿佛还不难看——也许这就是丈夫怕她的最大原因。
忽然间，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伸到他面前。
楚留香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他心里忽然又有了个阴影。还是那只手的阴影。
第一，他从没有看别人太太的习惯。
“我可以不管别的事情，但总不能看着她为我而死吧。”
第二，交了两天桃花运，他几乎送了命。现在只要是女人，他就看着有点害怕。
他一开始想到以前的事，就不由自主想到了。
他故意去看那老板，道：“好，有酒就来一碗。”
楚留香若不是靠着点运气帮忙，现在说不定已死了七八次。
老板娘道：“切点卤菜怎么样？牛肉还是早上才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