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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简直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楚留香道:“好,就是牛肉。”
石观音,无花,“水母”阴姬,画眉鸟,宫南燕,薛衣人,薛宝宝,枯梅大师,蝙蝠公子……
老板娘道:“半斤,还是一斤?”
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在家里多待一阵子,好好地休息休息,享受享受。他的确有权享受享受了。
楚留香道:“随便。”
家里不但有好酒在等着他,还有很多温柔可爱的人在等着他。
他有很好的习惯——他从不跟任何女人计较争辩,于是老板娘笑得更甜,忙着切肉倒酒。
“先去找小胡,然后回家。”
的确是竹叶青,但看来却像是黄泥巴。
楚留香决定喝到第十二杯酒的时候就停止。
肉最少已卤了三天。
“连骡子都懂得要回家,我为什么还要在外面穷泡呢?”
楚留香还是不计较,更不争辩。
楚留香喝下第六杯酒,喝得很快,因为这酒并不是好酒,至少比他藏的酒要差多了。
他本不是来喝酒的。
“他既然想杀我,我为什么不等他来杀我呢?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找他?”
他还是看看那老板,道:“刚才有辆马车走过,你们看见了吗?”
楚留香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上,喝到第五杯酒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呆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呆子。不错,他现在已知道有个人想杀他,但他总算还是活着的。
老板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老婆喜欢说话,尤其喜欢跟又年轻又阔气的客人说话。
骡马号斜对面有家酒楼,五福楼。
他也知道话说得愈多,小账愈多。
过了很久,他才能笑得出来,苦笑着喃喃道:“这骡子一定也是头母骡子。”
老板娘道:“这里每天都有很多辆马车经过,却不知客官要找的那辆马车是什么样子?”
楚留香却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怔。
这下子倒把楚留香问住了,他根本连那辆车的影子都没看见。
骡子已摇着尾巴,得意扬扬地去找它的亲戚朋友去了。
老板娘眨眨眼,又道:“刚才倒是有辆马车奔丧似的赶了过去,就好像家里刚死了人,赶回去收尸似的,连酒都没有停下来喝一杯。”
难道张洁洁早就猜到这种结果了?看来一个人若是跟着骡子走,的确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楚留香眼睛亮了,道:“对,就是那辆,却不知往那条路上去了?”
楚留香辛辛苦苦跟着它走了半天路,好像真为的是要来看看它的驴爸爸和马妈妈。
老板娘沉吟着,道:“那好像是辆两匹马拉的黑漆马车,好像是往左边去了……”
一家很大的骡马号,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驴子、骡子、马。
她咧嘴一笑,又道:“客官为什么不先坐下来喝酒,等我再好好地想想。”
果然回了家,回到它的老家——“源记骡马号”。
看来这老板娘拉生意的法子并不是酒和牛肉,而是她的笑。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只希望自己莫要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倒霉,只希望这头骡子能帮帮他的忙,乖乖地回家,带他去见那个人。他实在想问问那个人,为什么一心要杀他?
她这法子一向很不错。
她躲在车子底下,的确像是在等机会救楚留香的。但若不是她,楚留香又怎会坐上那辆载满了莴苣的车子,又怎会上那一对老狐狸的当?
只可惜这次却不太灵了,她笑得最甜的时候,楚留香连人带马都已到了两三丈开外,只留了一小块银子下来。
若说她有恶意,她又的确没有害过楚留香,而且多多少少总还向楚留香透露了一点秘密。
他已不想叫任何女人对他的印象太好。
“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老板娘咬着嘴唇,恨恨道:“原来又是个奔丧的,赶着去送死吗?”
他发现这女孩子说的每句话好像全都是这样子的,半真半假,似是而非,教别人无论如何都猜不透她的用意。
黄昏,黄昏后。道路愈来愈崎岖,愈来愈难走,仿佛又进入山区。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若真的被人害死了,怎么能去通知你呢?”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但现在就连楚留香都已追不上她了。
林木渐渐茂密,连星光月色都看不见。
楚留香忽然发现她的轻功很高,这世上假如只有一万个人,她也许比其他的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人都高明得多。只有九千九百九十八个,因为其中还有个楚留香。
楚留香忽然发现自己迷了路,既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到哪里去的。
她拍了拍楚留香的肩,又笑道:“等你真的被人害死的时候,莫忘记通知我一声,我一定会赶去替你烧根香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的人已在七八丈外,又回头向楚留香摇了摇手,然后就突然不见了。
更糟的是,上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已消化得干干净净,现在他的肚子空得简直就像是胡铁花的口袋。
张洁洁嫣然道:“既然如此,我就要走了,我可不愿意陪着一头骡子、一个呆子到处乱逛。”
他并不是挨不得饿,就算两三天不吃东西,也绝不会倒下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的确不能。”
他只不过很不喜欢挨饿,他总觉得世上最可怕的两件事,就是饥饿和寂寞。
张洁洁道:“所以你总不能拉住我,一定要我陪着你吧?”
现在就算原路退回也来不及了,这条路上唯一有东西的地方,就是三岔路口上那小酒摊子。
楚留香道:“我的确听过。”
从这里走回去至少也要一个半时辰。
张洁洁道:“我是女的,你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你也总该听过?”
楚留香叹了口气,已开始对那比石头还硬的卤牛肉怀念起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的确没有。”
看看四面黑黝黝的树影,阴森森的山石,听着远处嗖嗖的风声,冷清清的流水声……
她眨了眨眼,又道:“无论如何,至少我总没有害过你吧?”
他觉得自己实在倒霉透顶。
张洁洁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据说一个人若是交了桃花运,就一定会倒霉的,我为什么要陪着你去倒霉呢?”
但最倒霉的人当然还不是他,艾虹就比他还要倒霉得多。
楚留香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碰碰运气。”
她已少了一条手,又被人绑架,也不知是谁绑走了她,更不知被绑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洁洁道:“你怎么知道这骡子的主人就是那个要害你的人?”
还有艾青。
楚留香道:“那是因为我要找到这骡子的主人。”
艾青的遭遇也许更悲惨。
张洁洁道:“我若不是呆子,为什么要跟在一头骡子屁股后面走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自己苦笑。
楚留香也笑了,道:“你怎么忽然变得如此谦虚起来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也是个“祸水”,对他好的女孩子很少有不倒霉的。
张洁洁道:“我在笑我自己是个呆子。”
流水声在风中听来,就好像是那些女孩子的哀泣声。
楚留香道:“我倒看不出你有什么地方可笑的?”
楚留香轻抚着马鬃,喃喃道:“看样子你也累了,不如先去喝口水吧。”
张洁洁道:“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