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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又高又胖的老太婆正从菜市里冲出来,手里提着杆秤。
他忽然闭上了嘴,变得面色如土。
老头子看到了她,就像是小鸡看到老鹰似的,还没开口,老太婆已一把将他从车上揪下来,手里的秤也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打下来,痛骂着道:“你这老不死,你这杀千刀,老娘正在奇怪,你为什么死到现在还不来,原来你在路上搭上了野女人。”
老头子道:“我已经快到了,就在前面的菜市……”
老头子一面躲,一面哀求,道:“你怎么能胡说,那是人家的老婆。”
张洁洁道:“你老人家呢?”
老太婆变得更凶,打得更重,道:“放你娘的春秋屁,谁是谁的老婆,看那小狐狸精的样子,从头到脚有哪点像是正经女人!”
老头子道:“你们小两口是要到城里什么地方去呀?”
张洁洁这才明白她骂的是谁了,也不禁被她骂得怔住。
这里本就在城外近郊,他们谈谈笑笑好像很快就进了城,一个人只要还能笑,日子总较易打发的。
但眼看着那老头子已快被打得满地乱爬,她又有点不忍,悄悄地推了楚留香一把,道:“人家为了我们被揍得这么惨,你也不去劝劝?”
楚留香道:“不要老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女人若要打自己的老公,连皇帝老子都劝不住的。”
老头子道:“哪种?”
张洁洁着急道:“你至少也该去替他解释呀,你们男人难道就一点也不同情男人吗?”
楚留香道:“有一种法子。”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只有硬着头皮走过去,刚叫了一声“老太太”,还来不及说别的。
老头子道:“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那老太婆已往他面前冲了过来,瞪着眼道:“谁是老太太,你妈才是个老太太!”
楚留香忽又笑道:“但男人也不一定非得怕老婆才能发财的。”
老头子又急又气,在旁边直跺脚道:“你看这女人多不讲理,明明是你的老婆,她偏不信。”
他大笑着道:“我现在总算知道那些百万富翁是怎么来的了。”
老太婆眼睛瞪得更大,道:“那小狐狸精真是你老婆?”
老头子一拍大腿,笑道:“好,小伙子,有出息,我看你将来一定是个百万富翁。”
楚留香只有苦笑着点点头。
楚留香道:“老婆花钱你要舍得,老婆的意思你要晓得,老婆的气你要忍得,老婆揍你的时候你就要躲得,躲得愈远愈好。”
他生平最怕的,就是遇见个不讲理的女人,若遇有比这件事更糟的,那就是遇见了个不讲理的老太婆了。
老头子道:“原来这叫三从,四德呢?”
老太婆道:“她真是你老婆,好,我问你,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楚留香道:“老婆的命令要服从,老婆的道理要盲从,老婆无论到哪儿去,你都要跟从。”
她问得倒也不算出奇,丈夫当然应该知道自己老婆的名字。
老头子道:“你快说给我听。”
捕快们抓流莺土娼的时候,总是这样问嫖客的呢!
楚留香道:“现在已经渐渐开始讲究了,将来一定讲究得更厉害。”
楚留香苦笑道:“她叫张洁洁……”
老头子道:“男人也讲究三从四德?”
他正在庆幸,幸好还知道张洁洁的名字。
楚留香道:“那么你就要从‘三从四德’开始学起了。”
谁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老太婆已跳了起来,大骂道:“好,你这小舅子,明明是你的姐姐,偏说是老婆,你什么人的小舅子不好做,为什么却偏偏做这老甲鱼的小舅子,你究竟拿了他多少银子?”
老头子道:“要怎么样怕才能发财呢?我倒真想学学。”
她愈骂愈气,手里的秤又没头没脑地往楚留香身上打了下来。
楚留香笑道:“也许怕得还不够厉害。”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老头子也着了急,赶过来拉,大声叫嚷道:“人家又不是你老公,你凭什么打人家?”
老头子道:“别人都说怕老婆的人会发财,但我到现在还是穷脱了锅底,这又是为了什么?”
听他的说法,女人打老公好像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也开始搭腔了,因为他忽然也觉得这老头子很有意思。
老太婆大叫道:“我偏要打,打死这小舅子……”
楚留香道:“哪样事?”
两人一个急着要拉,一个急着要打。
老头子忽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只有一样事还是不太明白。”
楚留香也看得发了怔,正不知是该劝的好,还是该溜的好。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
忽然间,拉的和打的全都要跌倒,往他身上跌了过来。
老头子眯着眼笑道:“是呀,我现在就已渐渐觉得做受气包也蛮有意思的,我那老太婆若是三天不给我气受,我反而难过。”
到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步,楚留香也只好伸手去扶他们一把。
张洁洁扑哧一笑,道:“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做习惯了,也没有什么了。”
忽然间,老头子从下面抱住了他的腰,老太婆出手如风,手里的秤在一刹那间已点了他身上七八处穴道。
老头子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的受气包还是我。”
“没有人能骗得了楚香帅。”
张洁洁道:“现在呢?现在你是不是常常拿她当受气包?”
这句话看来已应该加以修正了。至少应该在上面加一句:“除了女人外,没有人能骗得了楚香帅。”
他将旱烟袋重重地在车辕上一敲,瞧着楚留香笑道:“看来一个男人若想娶个标致的老婆,就得准备先受几年气。”
楚留香也忽然发现了一样事:“老太婆也是女人,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都一样不能信任。”
老头子哈哈大笑,点头道:“有理,说得有理,想当年我那老太婆生得还标致的时候,不也是整天拿我当受气包吗?”
他早已发誓要加倍提防女人,只可惜还是忘了这一点。
张洁洁抿嘴笑道:“我以后迟早也要变成黄脸婆的,不趁着现在欺负欺负他,等到那时,就只有让他来欺负我了。”
他好像命中注定要栽在女人身上。
男人总是帮着男人说话的。
骡车又出了城。
那老头子却在替他抱不平了,道:“好好的你拧他干什么?”
老头子嘴里抽着旱烟,得意扬扬地在前面赶车。
楚留香只有干瞪眼,只有自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