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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躺在一大堆莴苣上，就像个特大号的莴苣——他一向很少穿绿颜色衣裳，偏偏今天例外。
张洁洁也笑了，笑着笑着，忽然重重地在楚留香鼻子上拧了一下。
衣服是苏蓉蓉特地为他做的。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若是老夫老妻，就笑不出了，比如说像我这样，我一看见那黄脸婆，简直连哭都哭不出。”
“到人家那里去拜寿，总应该穿得鲜艳些，免得人家看着丧气。”
张洁洁眨着眼道：“你老人家怎么知道？”
楚留香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挑红的黄的，偏偏挑了件绿的呢？”
赶车的老头子正在扭着头看他们，笑道：“看你们笑得这么亲热，一定是新婚的。”
他讨厌莴苣。
她无论对你怎么样，你都没法子对她生气。
他一向认为胡萝卜和莴苣这一类的东西，都是给兔子吃的。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能令人愉快的，张洁洁就是这种人。
那老太婆就坐在他旁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楚留香看着她，忍不住也开心了些。
只要是女人，就会对楚留香感兴趣，从八岁到八十岁的都一样。
她好像很佩服自己，怎么能说得出这种名词来的。
张洁洁呢？
这句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又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她觉得“老娘”这名词实在很新鲜，很有趣。
张洁洁早已不见了。
张洁洁狠狠瞪了他一眼，狠狠道：“你就算想做我儿子，老娘还嫌你年轻了些。”
老太婆忽然看着他笑道：“这次的事，想必给了你个教训吧？”
楚留香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微笑道：“我若是结亲结得早，女儿已经跟你差不多大了。”
楚留香道：“什么教训？”
张洁洁眨眨眼，道：“我们俩看来是不是真像小两口子？”
老太婆道：“教训你以后少管人家夫妻间的闲事，男人就算被自己的老婆活活打死，也是他活该，这种事本就是谁也管不了的。”
楚留香也笑了笑，道：“你既然不否认，我否认什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次的事给我的教训又何止这一个。”
张洁洁看着他吃吃地笑，悄悄道：“人家说我们是两口子，你怎么不否认呢？”
老太婆道：“哦，还有什么教训？”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也只好跳上了车。
楚留香道：“第一，教训我以后切切不可随随便便就承认自己是别人的丈夫。”
老头子哈哈一笑，道：“车反正还空着，上来吧，你们小两口一起上来吧。”
老太婆道：“还有呢？”
像这么样一个女孩子既已跳上了车，从八岁到八十岁的男人都绝不会把她赶下来的。
楚留香道：“第二，教训我以后切切不能忘记老太婆也是女人。”
她不等人家说好，就已跳上了车。
老太婆沉下了脸，道：“你栽在我手上是不是有点不情愿？”
张洁洁道：“我们搭你老人家的车进城好不好？”
楚留香叹道：“现在我只后悔昨天为什么没有栽在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手上！”
老头子本来眯着眼，看见她，眼睛也亮了，大声道：“是进城去，去卖菜。”
老太婆冷笑道：“只可惜你现在想已太迟了。”
张洁洁跳跃着奔过去，笑着招呼道：“老伯是不是要进城去？”
楚留香苦笑道：“所以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
赶车的老头子抽着旱烟，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灿烂如银。
老太婆道：“什么事？”
一辆骡车从山后转出来，车上载着半车莴苣，碧绿如翡翠。
楚留香道：“只希望变成只兔子。”
也许她根本没有学会如何去烦恼，如何去忧郁。
老太婆怔了，道：“兔子？”
她年轻而又美丽，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本就不该有烦恼的。
楚留香笑道：“你若把一只兔子抛在成堆的莴苣上，它正好得其所哉，后悔的就是你了。”
她手上刚折了一枝带露的野花，嘴里还在轻轻地哼着山歌。
那老头子忽然回过头，笑道：“老太婆，你有没有发现这人有点很特别的地方？”
张洁洁看来倒比他愉快多了。
老太婆道：“有什么特别的？”
这只手好像随时随地都会从黑暗中伸过来，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扼死。
老头子道：“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话，而且话还特别多。”
一只手的阴影。
这的确就是楚留香最特别的地方。
但楚留香今天却并不觉得十分愉快，他好像总是有个阴影。
愈危险，愈倒霉的时候，他愈喜欢说话。
在这么样一个早上，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陪着你，走在蓝天白云下，红花绿叶间，这当然是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这不但因为他一向认为说话令自己的心情松弛，也因为他往往能从谈话中找出对方的弱点来。
风也是新鲜的，新鲜而芬芳，就仿佛多情少女的呼吸。
对方有弱点，他才有机会。
蓝的天，白的云，太阳刚刚升起。阳光照在红的花、绿的叶子上，叶子上还带着晶莹透明的新鲜露珠。
就算没有，他也能制造一个。
这道理没有人能比楚留香更明白的了。
骡车转入一条很荒僻的小路。
当一个女孩子说要气死你的时候，她的意思往往就是表示她很喜欢你。
楚留香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条路是往哪里去的？我以前怎么没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