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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他的人还在轿子里,这双刀已经盯在瞎子的身上。
盲者已经蹲了下来,蹲在阴暗的屋檐下,就好像一个缩入了壳中的蜗牛,以为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就看不见他,可是这个穿一件绣花长袍的老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了,如刀双眼,眼光已经盯在他的脸上。
一个无论谁看见都会觉得恶心得要命的小老头,可是他那一双眯眯的小眼里,就像是有一双刀。
老人的脚步轻如兔,盲者的眼睛瞎如蝙蝠,可是他的狗已经全身绷紧如弓弦。
一个穿一件翠彩缎子上绣满了白丝小兔长衫的小老头。
盲者,不知道。
令人想不到的是,从轿子里走出来的,却是个已经老得快死了的小老头。
他看不见四下的杀机,看不见老人的刀眼,也没有听见那狡兔般的脚步声。
这个女孩当然是铁大爷的爱宠,所以他才会等她,所以她才戴得起这种戒指。
老人盯着他,很久之后才慢慢地回头,铁大爷就在他回头处。
这只手无疑是个少女的手,手上还戴着三个镶工极细致的宝石戒指,每一个戒指的价值至少都在千两以上。
他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眼却在问:“是杀,还是不杀?”
这只手修长柔美洁白,指甲修剪得非常仔细,皮肤光滑如少女,搭在这少年黝黑结实粗壮的手臂上,显得更刺眼。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问的,“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掉一个”,“杀”,应该是唯一的答复。只要一个很简单的手势,这个盲者就已被乱刀分尸。
抬轿的少年放下轿杆,打起轿帘,过了很久轿子里才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搭上了这个少年的臂。
生命是如此可贵,为什么又会常常变得如此卑贱?
轿子在这个小镇最豪华的“四海酒楼”前停下,铁大爷立刻弓身下马,另外五十骑上的骑士,几乎也在同一时间中用同一姿态下马来。
07
在这五十一骑快马间,居然有四个精赤着上身,穿着绣花撒脚裤的俊美少年,用一种舞蹈般的步伐,抬着一顶轿子,走在铁大爷的铁骑边。
日落、黄昏,暮色渐深,夜色已临。盲者已经走在另一个市镇的一条小巷里。小巷深处,依稀仿佛可以听见一声声木鱼声,就好像盲者手里明杖点地声一样空虚单调而寂寞。
因为一顶轿子。
寂寞又何妨?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觉得寂寞,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有这种会令人冷入血液骨髓的感觉,那至少总比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好。
为什么呢?性烈如火的铁大爷,是几时学会忍耐的?怎么会变得如此迁就别人?
盲者居然还没有死,他自己也在奇怪,那些人为什么没有杀他?
他的脾气暴躁,性如烈火,从来也没有等过任何人,现在他看起来远比他的随从们更焦急,他的马也更快,可是他也在慢慢地走。
小巷尽头处,有一扇门,窄门。盲者敲这扇窄门,敲一下,停,然后再敲四下,三快一慢,停,然后再两下,尽量要把这七次敲门声中,充塞入一种很奇怪而有趣的节奏感。
铁大爷当然绝不温柔。
于是窄门开了。
——在某些方面来说,外门硬功无敌的男子汉,是绝对比不上一个温温柔柔的小男人的。
来开门的人,是个天生就好像是为了来开这种门的人,窄窄的门,窄窄的人,提一盏昏昏沉沉的灯笼,平常得很,可是在平常中却又偏偏显得有点神秘兮兮的样子。
只可惜这位羊姑娘的闺中密友,并不是一位像她一样温柔的大姑娘,而是个温柔的小男人。
窄门里是个已经荒废了的庭园,荒草没径,花木又枯,一位发白如霜腰弯如弓的老太太,独坐在屋檐下用通草结一朵花。
他的爱妾羊玉温柔如羊,润滑如玉,也没有人不知道。
假花。小小的白色假花。
铁大爷的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硬功夫,是天下闻名的。
花未结成,就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