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十四章 健马长嘶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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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空群轻抚着碑上的裂痕，就像是在轻抚着自己身上的刀疤一样。

大地虽然是辉煌而灿烂的，但却又带着种残暴霸道的杀机。

石碑上仍有公孙断那一刀砍出的痕迹。

在这里，生命虽然不停地滋长，却又随时都可能被毁灭。

他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将自己心里围着的栏栅撤开去。

在这里，万事万物都是残暴刚烈的，绝没有丝毫柔情。

马空群要说机密话的时候，总喜欢将人带来这里。

公孙断的手已握着刀柄。

叶开来过。

弯刀，银柄。

这地方本已在天边，这山坡更似在另一个天地里。

冰凉的银刀，现在也已变得烙铁般灼热。

叶开果然跟去。

他掌心在流着汗，额上也在流着汗，他整个人都似已将在烈日下燃烧。

他似已算准叶开会跟去。

“拔你的刀！”

马空群突然纵身，掠上了一匹马，向叶开招了招手，就打马而出。

他血液里的酒，就像是火焰般在流动着。

几匹失群的马，也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

实在太热。

这件事好像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热得令人无法忍受。

马空群停下脚步，看着他，面上并没有露出惊奇的表情。

傅红雪冷冷地站在对面，却像是一块从不融化的寒冰。

叶开一字字道：“所以有人要我来杀你！”

一块透明的冰。

马空群道：“所以怎么样？”

这无情的酷日，对他竟像是全无影响。

叶开笑了笑，道：“有人认为该死的是我，也有人认为该死的是你，所以……”

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像是站在远山之巅的冰雪中。

马空群霍然回头，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该死的是谁？”

公孙断不安地喘息着，甚至连他自己都可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叶开道：“死的全是不该死的人。”

一只大蜥蜴，慢慢地从砂石里爬出来，从他脚下爬过去。

马空群纵目四顾，又长长叹息，黯然道：“这地方死的人已太多了。”

“拔你的刀！”

晴空如洗，长草如波浪般起伏，天地间却仿佛带着种浓冽的悲怆之意。

大旗在远方飞卷，风中不时传来马嘶声。

他们不知不觉地同时转过身，慢慢地走出了高大的拱门。

“拔你的刀！”

人为什么总是将自己用一道栅栏圈住呢？

汗珠流过他的眼角，流入他钢针般的虬髯里，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背脊。

栅栏里的院子并不太大，外面的大草原却辽阔得无边无际。

傅红雪难道从不流汗的？

这些皱纹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一条藏在他心里的鞭子。

他的手，还是以同样的姿势握着刀鞘。

叶开看着他面上的皱纹，目中似已露出一些同情伤感之色。

公孙断突然大吼一声，拔刀！挥刀！

马空群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刀光如银虹掣电。

叶开道：“所以你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刀光是圆的。

马空群道：“不能。”

圆弧般的刀光，急斩傅红雪左颈后的大血管。

叶开道：“你呢？你能不能自己骗自己？”

傅红雪没有闪避，也没招架。

马空群道：“因为一个人若能自己骗自己，他日子就会过得愉快些。”

他突然冲过来。

叶开微笑着，道：“但一个人究竟为什么要骗他自己呢？”

他左手的刀鞘，突然格住了弯刀。

马空群却没有笑，淡淡接着道：“你要骗别人虽很困难，要骗自己却很容易。”

他的刀也已拔出。

叶开笑了。

“噗”的一声，没有人能形容出这是什么声音。

马空群道：“骗自己。”

甚至连公孙断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叶开道：“什么事？”

他没有感觉到痛苦，只觉得胃部突然收缩，似将呕吐。

马空群道：“只有一样。”

他低下头，就看到了自己肚子上的刀柄。

叶开道：“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容易事？”

漆黑的刀柄。

马空群沉默了很久，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的确不容易。”

刀已完全刺入他肚子里，只剩下刀柄。

现在叶开终于也转过头，凝视着他，缓缓道：“要让这面大旗天天升上去，想必不是件容易事。”

然后他就觉得全身力量突然奇迹般消失，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他一直都在凝视叶开，观察着叶开面上的表情，观察得很仔细。

他看着这刀柄，慢慢地倒下。

马空群道：“是。”

只看见刀柄。

叶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一面大旗，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将它升上去？”

他至死还是没有看见傅红雪的刀。

“关东万马堂”。

黄沙，碧血。

大旗上五个鲜红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