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二十七章 出鞘一刀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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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息着，柔声道：“你带出来的钱虽然已快用完了，但是我还有。”
“……”
傅红雪胸膛起伏着，嗄声道：“那是你的，跟我没有关系。”
“我们睡觉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派三班人轮流在外面守夜，但却千万不可发出声音来，因为我们很容易被惊醒，一醒就很难再睡着。”
翠浓道：“连我的人都已是你的，我们为什么还要分得这么清楚？”
“……”
傅红雪苍白的脸已通红，全身都已因激动而颤抖，一字字道：“但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的钱有多脏？我只要一想起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我就要吐。”
“我们白天不大喝酒，但晚上却希望你们准备几种好酒，其中最好能有波斯来的葡萄酒，和三十年陈的竹叶青。”
翠浓的脸色也变了，身子也开始发抖，用力咬着嘴唇道：“也许不但我的钱脏，我的人也是脏的。”
“……”
傅红雪道：“不错。”
“我们一向是很喜欢干净的人，但吃得倒很随便，每天三餐只要有牛肉就够了，但却要最嫩的小牛腰肉，别的地方的肉都吃不得的。”
翠浓道：“你用不着叫我想，我已想过，我早已知道你看不起我。”
“……”
她嘴唇已咬出血来，嘶声接着道：“我只希望你自己也想想。”
“我希望你们能把这里最好的屋子让给我们住，床上的被褥最好每天换两次。”
傅红雪道：“我想什么？”
这女人莫非疯了，竟想到强盗窝里来住三个月？
翠浓道：“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是怎么会做那种事的？我为了谁？我……我这又是何苦？”
绿裙丽人笑得更甜：“我们想到这里来住三个月，好吗？”
她虽然尽力在控制着自己，还是已忍不住泪流满面，忽然站起来，流着泪道：“你既然看不起我，我又何必定要缠着你，我……”
屠老虎板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傅红雪道：“不错，你既然有一串串的银子可赚，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早就该走了。”
她的确从头到脚都是个女人，连瞎子都能看得出她是个女人。
翠浓道：“你真的不要我？”
这绿裙丽人嫣然一笑，柔声道：“各位难道看不出我是个女人？”
傅红雪道：“是的。”
他沉着脸，向屠老虎打了个眼色，屠老虎立刻一拍桌子，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翠浓道：“好，好，好……你很好。”
他们的老大虽然清醒得最早，但老大是一向不轻易开口的。
她突然用手掩着脸，痛哭着奔出去。
每个人的眼睛都直了。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男人，却实在没见过这种女人。
傅红雪没有阻拦她，也没有看她。
她脸上带着甜蜜而成熟的微笑，莲步姗姗，慢慢地走了进来，就像是一个盛装赴宴的贵妇，正步入一个特地为她举行的宴会里。
她已冲出去，“砰”的，用力关上了门。
她身上穿的是件质料极高贵的墨绿百褶裙，漆黑的长发，挽着当时最时髦的杨妃堕马髻，满头珠翠，衬得她的头发更黑，皮肤更白。
傅红雪还是动也不动地坐着。他身子也不再颤抖，但一双手却已有青筋凸出，额上已有冷汗流下。可是他突然倒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痉挛，嘴角吐出了白沫。然后他就开始在地上打着滚，像野兽般低嘶着，喘息着……就像是一只在垂死挣扎着的野兽。
但现在这地方竟来了个陌生的女人。
门又开了。
谁也不愿意被野兽吞下去，所以这地方非但很少看得见陌生人，连飞鸟都已几乎绝迹。
翠浓又慢慢地走了进来。她面上泪痕竟已干了，干得很快，眼睛里竟似在发着光。但是她的手却又在颤抖。那绝不是因为痛苦而颤抖，而是因为兴奋！紧张！她眼睛盯着傅红雪，一步步走过去……突然间，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咀嚼的声音！
他们这些人，也正像是一群野兽。
一个人不知何时已从窗外跳进来，正倚在窗口，咀嚼着花生。
这地方叫龙虎寨，就在枫林后，四面群山环抱，奇峰矗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野兽，正张大了嘴在等着择人而噬。
路小佳！
一个女人，美丽得令人连呼吸都随时会停顿的那种女人。
翠浓脸色变了，失声道：“你来干什么？”
一个人正从大门外慢慢地走进来，一个本来绝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人。
路小佳道：“我不能来？”
他跟着看过去，笑声也立刻停顿。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翠浓道：“你想来杀他？”
可是他忽然发现人们的笑声都已停顿，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大门。
路小佳笑了笑，淡淡道：“是我想杀他？还是你想杀他？”
屠老虎大笑，觉得开心极了。
翠浓脸色又变了变，冷笑道：“你疯了，我为什么想杀他？”
“那个铁金刚到了我们二寨主拳头下，简直就像是纸扎的。”
路小佳叹了口气：道：“女人若要杀男人，总是能找出很多理由来的。”
所以这次他分的银子最多，被人恭维的也最多。
翠浓忽然挡在傅红雪前面，大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许你碰他。”
这次他们出猎时，镇远镖局的二镖头“铁金刚”，就是被他一拳打死的。
路小佳冷冷道：“就算你请我碰他，我也没兴趣，我从来不碰男人的。”
因为他一拳打死的人已不少。
翠浓道：“你只杀男人？”
他最凶的是拳头。据说他一拳可以打死只活老虎，这虽然没有人真的看过，却没有人敢怀疑。
路小佳答道：“我也从来不杀一个已经倒下去的男人。”
屠老虎的头脑本来就比一只真老虎聪明不了多少，尤其在喝了酒之后，他简直比老虎还笨，也比老虎还要凶。
翠浓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所以他们几乎已将自己本来的名字忘了。
路小佳道：“只不过来问问你们，有没有接到帖子而已。”
绿林好汉若没有一个响亮的外号，那还成什么绿林好汉。
翠浓道：“帖子？什么帖子？”
机智的叫白面郎中。
路小佳又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的交游实在不够广阔。”
勇敢的叫屠老虎。
翠浓道：“我们用不着交游广阔。”
何况他还有两个随时都肯为他拼命的好兄弟，一个勇敢，一个机智。
路小佳道：“不交游广阔怎么能找到人？”
只有公平的人，才能做个绿林好汉的老大。
他突然拔剑，眨眼间就在墙上留下了八个字！
他们的老大是个独眼龙，所以他的名字就叫作独眼龙。他喜欢用一块黑布蒙着这只瞎了的眼睛，因为他觉得这样子看来很有威严。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很有威严的人，因为他虽然残忍，却很公平。
“九月十五，白云山庄。”
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和银鞘子一起摆在桌上，等着他们的老大分配。
翠浓道：“这是什么意思？”
绿林好汉喝酒当然要用大碗，吃肉当然要切大块。
路小佳笑了笑，道：“这意思就是，我希望你们能在九月十五那天，活着到白云山庄去，死人那里是不欢迎的。”
别人骂他们是土匪，是马贼，是强盗，可是他们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好汉——绿林好汉。
一阵风吹过，窗台上有样东西被吹了下来，是个花生壳。路小佳的人却似已被吹走了。
他们猎的是人、别人的血汗。他们的收获就在马背上，是四十个沉重的银箱子。
风吹木叶，簌簌地响，傅红雪的喘息却已渐渐平静下来。
三十四匹马，二十六个人。人在马上欢呼，欢呼着驰入枫林。马是快马，人更剽悍。他们的脸上却带着风霜，有的甚至已受了伤，可是他们不在乎，因为这一次出猎的收获很丰富。
翠浓痴痴地站在那里，怔了许久，终于俯下身，抱起了他。
秋。秋色染红了枫林，枫林在群山深处。
她的怀抱温暖而甜蜜。她一向懂得应该怎么样去抱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