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二十七章 出鞘一刀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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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浓低着头，手里拿着双已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竹筷子，挑起了几根面，又放下去。
老人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道：“那么我只好在这里等了。”
她虽然已经很饿，但这碗面却实在引不起她的食欲来。
屠老虎狞笑道：“既然已来了，你还想走？”
平时她吃的面通常是鸡汤下的，装面的碗是景德镇来的瓷器。
老人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们若不答应，我们可以走。”
看着面前的这碗面，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屠老虎狞笑道：“你若真的想找个地方睡觉，就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床，只有棺材。”
傅红雪碗里的面已吃光了，正在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道：“你吃不下？”
老人叹了口气，道：“我很疲倦，这地方看来又很宁静……”
翠浓勉强笑了笑，道：“我……不饿。”
屠老虎冲到他面前，又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道：“你真的想到这里来住三个月？”
傅红雪冷冷道：“我知道你吃不惯这种东西，你应该到天福楼去的。”
但这老人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完全没有听见。他神情看来更萧索，更疲倦，仿佛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躺下来。
翠浓垂着头，轻轻地道：“你知道我是不会去的，我……”
他大笑着冲过去。他的身材魁伟，笑声如洪钟。
傅红雪道：“你是不是怕别人不欢迎？”
屠老虎大笑道：“你不怕做寡妇？”
翠浓摇摇头。
绿裙丽人淡淡道：“你为何不去试试？”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不去？”
屠老虎仰天狂笑道：“我一拳若打不死他，我就拿你们当祖宗一样养三年。”
翠浓慢慢地抬起了头，凝视着他，柔声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别的无论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去。”
“就是这老头子？”
傅红雪不说话。
屠老虎第一个冲出来，第一个看见这个人。
翠浓悄悄地伸出手，轻抚着他的手——那只没有握刀的手。
只可惜这里的绿林好汉们，从来也不懂得尊敬任何人。
她的手柔白纤美。她的抚摸也是温柔的，温柔中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挑逗之意。
他虽然并不高，也不魁伟，但有股力量使得他看来显得很严肃，令人不由自主会对他生出尊敬之意。
她懂得怎么样挑逗男人。
也许他已太老了，可是他的腰仍然笔挺，身子里仍然潜伏着一种可怕的力量。
傅红雪忽然甩开了她的手，冷冷道：“你认得那个人？”
最后的一抹夕阳，淡淡地照在他脸上。他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每一条皱纹中，都仿佛藏着有数不清的辛酸往事、痛苦经验。
翠浓又垂下头，道：“只不过……只不过是个普通客人。”
他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眺望着远山。他的人却似比远山更遥远，似已脱离了这世界。
傅红雪道：“什么叫普通客人？”
这人的眼睛也和远山一样，苍凉、迷茫、萧索。
翠浓轻轻道：“你知道我以前……在那种地方，总免不了要认得些无聊的男人。”
暮色苍茫，远山是青灰色的，青灰中带着墨绿，在这秋日的黄昏里，天地间仿佛总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萧索之意。
傅红雪目中已露出痛苦之色。
这个人就站在院子里，面对着枫林外的远山。
翠浓道：“你应该原谅我，也应该知道我根本不想理他。”
从院子里还可以看见那片枫林。
傅红雪的手握紧，道：“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死盯着他。”
他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我们这里的人，一向只杀人！”
翠浓道：“我什么时候死盯着他了，只要看他一眼，我就恶心得要命。”
白面郎中道：“这样你就来对了，我们这里的人本就从来不喜欢打架的。”
傅红雪道：“你恶心？”
绿裙丽人也笑了，嫣然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打架。”
翠浓道：“我简直恨不得你真的杀了他。”
白面郎中微笑道：“你不是怕我们伤了他吧？”
傅红雪又冷笑，道：“你以为我说的是那个姓彭的？”
绿裙丽人道：“他脾气一向不好，我怕他出手伤了你们。”
翠浓道：“你不是说他？”
白面郎中忽然笑了笑，道：“为什么不请他一起进来？”
傅红雪冷笑道：“我说的是叶开。”
绿裙丽人道：“就在外面。”
翠浓怔住。
白面郎中道：“他的人呢？”
傅红雪道：“你是不是也认得他？他是不是个普通的客人？”
绿裙丽人笑道：“当然是我丈夫，我难道还能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么？”
翠浓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凄然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白面郎中道：“还有一个是谁？”
傅红雪苍白的脸已因激动而发红，他勉强控制着自己，一字字道：“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是不是认得他而已。”
绿裙丽人道：“只有两个人。”
翠浓道：“就算我以前认得他，现在也已经不认得了。”
白面郎中的脸看来比纸还白，突然道：“你刚才说你们要来，你们有多少人？”
傅红雪道：“为什么？”
每个人都在笑，只有独眼龙和白面郎中的神色还是很严肃。
翠浓道：“因为现在我只认得你一个人，只是认得你。”
屠老虎又仰面大笑，就像是从来也没听见这么可笑的事。
她又伸出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绿裙丽人道：“我刚才说过，我们并不是十分苛求的人。”
傅红雪看着她的手，神色更痛苦，道：“只可惜我不能让你过你以前过惯的那种日子，你跟着我，只能吃这种面。”
屠老虎道：“一半不嫌太少么？”
翠浓柔声道：“这种面也没什么不好。”
绿裙丽人道：“只要分一半就行了。”
傅红雪道：“但你却吃不下去。”
屠老虎道：“分多少？”
翠浓道：“我吃。”
绿裙丽人笑道：“你若不提醒，我倒差点忘了，这桌上的银鞘子，我们当然也要分一份。”
她又拿起筷子，挑起了碗里的面，一根根地吃着，看她脸上勉强的笑容，就像是在吃毒药似的。
屠老虎忍住笑道：“要不要我们付钱给你？”
傅红雪看着她，突然一把夺过她的筷子，大声道：“你既然吃不下，又何必吃？……我又没有勉强你。”
绿裙丽人嫣然笑道：“但是我们也并没有准备付钱。”
他声音已因激动而嘶哑，手也开始发抖。
等她说完了，屠老虎才忍不住大笑，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个客栈？是个饭馆？”
翠浓眼睛已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打着滚，终于忍不住道：“你何必这样子对我？我……”
大家面面相觑，听着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就好像在听着疯子唱歌似的。但她却说得很自然，仿佛她要求的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人能拒绝她。
傅红雪道：“你怎么样？”
“……”
翠浓咬了咬牙，道：“我只不过觉得我们根本不必过这种日子的。”
“至于别的地方，我们就可以马虎一点了，我知道你们本都是个粗人，所以并不想太苛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