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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说他不是我爸爸,”露比说,“她说那是一次‘一夜情’。意思就是你跟一个人睡一夜——”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艾伯丝说,“露比,你妈妈说得对。议员先生告诉过我,他不是你父亲,尽管我很抱歉,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他并不想见你。”
露比严肃地点了点头。
“可我觉得他和我长得很像。他长得和我非常像。这应该是真的啊。”
埃尔梅德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落在艾伯丝的肩膀上。
“真的!真的!”埃尔梅德说。
“嘘!”艾伯丝说。
“宴会!宴会!”埃尔梅德说。
“它来了,是不是?”露比说,“埃尔梅德?”
鸟儿向露比飞去,落在她前臂上。
“你能看见它吗?”艾伯丝问。
“不能,”露比说,“但我能感觉到它。它的羽毛是什么颜色的?”
“它的头是红色的,身体和翅膀是绿色的,翅膀尖是蓝色的。它长着绿色的眼睛和粉红色的嘴。它非常漂亮,而且稍微有些自傲。”
埃尔梅德依偎在露比胸口蹭了蹭。
“真希望我能看见它。”露比说。
“真希望我看不见它。”艾伯丝说。
“你觉得它有什么含义呢?”
“我尽量不去想它的含义。我猜它的含义就是我是个疯子,或者我很孤独,或者两者都有。”
警察走进了办公室:“你外婆在外面。”
露比用袖子擦擦眼睛。“你认识她,”她对艾伯丝说,“你能介绍我们认识吗?”
“我们可算不上好朋友。”艾伯丝说。
从前的瑞秋·格罗斯曼和她的朋友罗兹·霍洛维茨站在等候区。面对来者,一脸刚毅的瑞秋·格罗斯曼眼里含着泪水。这些女人从来就没喜欢过我,艾伯丝心想,不过,也许这种别人不喜欢她的想法和埃尔梅德一样,都是幻觉?艾伯丝摆出政治人物妻子的灿烂笑容:“罗兹!瑞秋!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这位是我的朋友,露比·扬小姐。”
露比向前一步——扬起下巴,挺起胸脯。“你们好,”她说,她捏了捏艾伯丝的手,悄声说,“Fugli永不变。”
艾伯丝叫了一辆优步,赶往举办宴会的酒店。她明天早上再去电影院的停车场取车。司机在后视镜里打量着她。
“你长得有点眼熟。”司机说。
“经常有人这样说,”艾伯丝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司机点点头:“是啊,不过你是有身份的人,是不是?”
“算不上。”艾伯丝说。她看看手机,乔治发来了一条短信:别担心。我已经在路上,东西都拿好了。酒店见。这条短信给她提了个醒,应该和司机攀谈一番。她最近读过一篇文章,说司机也会给乘客打分,这在她看来实在荒唐。对服务生、司机之类的人,艾伯丝通常以礼相待,但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处在精神焕发的状态。难不成每件事、每个人、每个行为都需要评分?“我不是名人,”她说,“但我嫁给了名人。”
“是吗?”他说,“别卖关子了。”
“我丈夫是国会众议员莱文,”艾伯丝说,“代表佛罗里达州第二十六国会选区。”
“我不关注政治。他进入国会很长时间了吗?”司机问。
“十届任期了,”艾伯丝说,“他今年要竞选连任,据我所知,我丈夫非常关注优步,他认为优步公司应该为所有受雇的司机交纳雇佣税。”
“没登记参加投票。不在乎谁当选,”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她,“我不是因为这个认出你的。你长得和我前妻的姐姐一模一样。不折不扣的贱人,但是身材真辣啊。”
艾伯丝不知该作何反应。难不成他还指望她向他道谢?她想了想,要不要教训教训他,教教他怎么和顾客、和不相识的女性交谈。艾伯丝对此早已经麻木了,但她不愿想像露比那样的孩子被轻易地暴露在这样的厌女情绪之下。不过说到底,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与其跟司机当面对质,不如盯着手机看十二分钟来得容易。抵达目的地之后,她给他打了一颗星。
乔治在宾馆前面的停车环岛等她。她看见他手提服装袋,站在一棵棕榈树下,身着礼服,却奇迹般地没有汗流浃背。
“还没有人来,”他说,“你有足够的时间换衣服。”
“亚伦在路上了吗?”
“他的飞机延误了。他九点半应该会到这儿。”
“晚了一个半小时?真不赖,”艾伯丝说,“你怎么从来都不会出汗呢?”她问。
“呃……我也出汗,”他说,“我内心其实充斥着毒素和怒火。”
他们上楼来到她的房间,艾伯丝走进卫生间,化了妆,把眉毛画得格外认真。她大声问乔治:“塑形内衣你带了吗?”
“你用不着。穿连裤袜就行了。”乔治说。
“塑形内衣是重中之重,乔治。”艾伯丝说。
艾伯丝把裤袜拉高,效果虽然不及塑形内衣,但还算凑合。
她戴帽子似的戴上假发,然后穿上一件露肩的黑色礼裙。
“这条裙子我不知买了多久了。”她大声说。
“现在又流行回来了,”乔治说,他对这种东西总是很有见地,“一切旧物件最终都会重新成为新物件。”
她戴上一条白金项链,已经记不清那是亚伦在什么场合送给她的,穿上二寸高的鞋子——她如今只能穿这么高的鞋——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尽管省略了至关重要的塑形内衣,但乔治这套衣服选得很好。他办任何事都不会出差错。
她走出卫生间,发现他已经鼾声大作,睡倒在床上。她望着乔治安详的脸,不禁有些伤感。他让她想起了亚伦,只不过他比亚伦更好。他比亚伦更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她多舍不得让乔治走啊!
艾伯丝把他戳醒。“我准备好了。”
“不好意思!”乔治说,“我睡着了。”
“你想和我谈谈吗?”艾伯丝说,“我们好像还有几分钟。”
“对,”他说,“我还没完全睡醒,稍等一下。”乔治坐起身,刚刚睡的这一觉让他看上去年轻了不少,甚至有些难为情,“我实在很难开口……”他说。
“我替你说吧,”艾伯丝说,“选举结束后,你想离开我和亚伦。是时候了,乔治。是时候让你亲自竞选公职,或者到私营企业去大显身手,前提是你想这样做。是时候让你为自己打拼了。我们很舍不得你,但我们也会全力支持你。如果你参加竞选,我们会帮你筹款,帮你拉票,帮你组建团队。你对我们来说就像儿子一样,你一定要清楚这一点。”
“小艾,你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但是事情不是——”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艾伯丝说,“没有人比你对亚伦更忠诚。”
艾伯丝不擅长跟人拥抱,但她揽过那个仍然带着孩子气的男人:“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那个小女孩的事怎么样了?她叫什么?露比?”
“哦,还好。我觉得亚伦不是她父亲。露比——这是她的名字——很希望他是,但格罗斯曼说那只是场一夜情。说到底,没什么可担心的。”
组织这场宴会的过程主要靠否定法。客人共有二百五十位,因为这是他们在不得罪人的前提下能够邀请的最低人数。雇来的著名厨师准备了配有泡沫的菜品,因为现在泡沫正流行,这一季的趋势就是风味十足、没有实质——谁都不可能吃撑,每个人回家时都还饿着肚子。他们雇了一位DJ,因为尽管DJ很俗气,但请乱七八糟的乐队来翻唱更让人倒胃口。装饰花篮由草本植物和多肉植物组成,因为艾伯丝不希望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朵花——因为这场宴会而毫无必要地死去。
这场宴会和筹款晚宴别无二致,不过艾伯丝很确定,如果有满满一间房的支票簿在等着亚伦,他肯定会更“准时”一些。
当然了,在场的也有出资人。他们最忠实、最大手笔的出资人是一定要邀请的。要是有人以为艾伯丝和亚伦会不请他们就举办宴会,那他绝对是最大的傻瓜。还有什么人能比一位忠实的出资人与你更近、更亲呢?
“我知道今晚是你放松休息的日子,我也非常不愿意对你提要求,但你能不能去陪阿特舒勒夫妇聊聊?”乔治说,“他们有点坐不住了。”
艾伯丝走到坐不住的阿特舒勒夫妇身边。“艾伯丝,”阿特舒勒太太说,“你气色真好。今晚的宴会好盛大啊。”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还以为你们俩过不下去了。”阿特舒勒先生说。
“贾里德。”阿特舒勒太太责备道。
“怎么了?我这话说得没错。婚姻本来就不是给软弱、怯懦的人准备的,这小艾也知道。”
“我知道。”艾伯丝说。
宴会协调人莫莉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抓住艾伯丝的手。莫莉的特长好像是隐身和突然袭击。“吃的不能再拖了,”莫莉对她耳语道,“主厨何塞快要疯了。”
“不好意思,”艾伯丝对阿特舒勒夫妇说,“主厨何塞快要疯了,”艾伯丝吻了吻阿特舒勒太太的面颊,“我们最近会请你们来做客。”
晚餐上桌了,可是每当艾伯丝想坐下吃饭,乔治就会叫她去和另一位客人寒暄。等艾伯丝陪完一圈回来,主厨何塞的神奇泡沫早就融化了,她的盘子也被人收拾一空。
主厨何塞过来和她打招呼。
“吃得还好吗,艾伯丝?”
“太棒了,”她说,“谢谢你做的一切,何塞大厨。你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为议员先生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我只是有点失望,他自己没吃到。”
“要投票,实在走不开,”艾伯丝当晚第一百次说道,“我一定会告诉他这顿饭有多美味。他保证后悔得不得了。”
“一定要仔仔细细地告诉他有多好吃,羡慕死他,”主厨何塞说,“你最喜欢哪部分?”
“泡沫。”艾伯丝说。
“哪一份呢?”主厨何塞问。
“我最喜欢的是山葵香草,”莫莉突然又出现在艾伯丝身边,说道,“艾伯丝,我知道原计划安排了切蛋糕的环节,但我认为还是直接上桌比较好。你和议员先生可以在跳开场舞之前倒香槟敬酒。”
“让大家吃蛋糕吧。”艾伯丝说。
晚上9:30,他原定的预计抵达时间已经到了,亚伦仍然没来,没办法,只能腾出舞池开始跳舞。9:33,他发来一条慌乱不堪、错字百出的短信,说他的飞机降落了,他只需要短短的四十五分钟就能赶到。莫莉提醒艾伯丝再次修改宴会安排。时间太晚了,艾伯丝应该发言了。
“看上去有点奇怪,”艾伯丝说,“这明明是结婚纪念日宴会,却只有我一个人发言?”
“等议员先生赶到时,”莫莉说,“我会让DJ播放你们的纪念歌曲,我们到时把舞池清空,由你和亚伦共舞。对了,你们想好要用哪首歌了吗?我把《与你的他并肩》准备好了。”
“乔治和我之前只是在开玩笑。”艾伯丝说。
“我知道,”莫莉说,“那用什么歌?”
“范·莫里森的《疯狂的爱》,”艾伯丝说,“没错,我们就是老古板。”
莫莉给调音师发了条短信。
艾伯丝隐蔽地把手伸到假发下面,挠挠后脑勺的头皮:“我还是觉得我一个人发言显得很奇怪。”
莫莉给艾伯丝倒了一杯香槟。“我是专业人士,相信我,只要宴会的主人不把气氛搞得奇怪,宴会上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她说,“不过我相信你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我的出场歌曲想用《这是我的聚会(我想哭就哭)》。”艾伯丝说。
“讽刺意味,我明白,”莫莉说,“我会安排的。”
“对了,怎么才能成为一名活动策划人?”艾伯丝问。
莫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私人问题问得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认识一个女孩,她也是个活动策划人,我想知道做这一行的人都是怎么入行的。”艾伯丝说。
“我在康奈尔大学读的是酒店管理本科学位,”莫莉说,“我该去通知调音师了。”
艾伯丝伴着莱斯利·戈尔的少女哀歌出场,缓缓迈动舞步,空做了几个不成样子的恰恰舞动作。她尽量表现得欢快俏皮,希望自己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埃尔梅德在她肩上,可是它一言不发。音乐声渐息,DJ说,莱文太太想说几句话。
艾伯丝放眼望向人群,黑压压的一片,她看不见阿莱格拉,看不见玛格丽塔,看不见乔治,看不见辉医生,她谁都看不见。“亚伦说他马上就到,”艾伯丝说道,“啊,这就是嫁给政治人物的生活常态,你的丈夫永远马上就到。”
人群对她报以热情的笑声,可这其实不能算是一句玩笑话。
过了一会儿,人群忽然自发地从中间分开了,亚伦从穿过人群向她走来,如同摩西分开红海。
“我来了,”他声音洪亮,灰白的卷发在聚光灯的光芒中闪动,“我来了,艾伯丝·巴特·莱文,我今生的挚爱!”
人群发出羡慕的感叹声。
艾伯丝痴痴地笑。他英俊依旧。她甘愿随时原谅他。她多么爱那个男人啊。
也许她一生的羁绊就在于此。为了他,她撒谎过,受骗过,委屈过,也曾自我蒙蔽过。她竭尽自己所能,保护他不受外界纷扰,保护他不受露比——世界的毁灭者——的打扰。倘若有人为艾伯丝著书立传,他们对她唯一的评价就是,她对亚伦·莱文的爱超越了世间任何一个女人。
他走到麦克风旁,紧紧握住她的手,俯身凑近她,埃尔梅德早已不知飞往何方。他献上一吻,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我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