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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大家都差不多,总会遭遇一种特别厌倦的感觉,但命运却规定大家必须回去,再度直面噩梦。我们又一次受命离开了舒服温暖的杰弗逊城,之前历经千辛万苦走过的那条路,如今还要再走一趟。为什么要这样?因为当兵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没道理可讲。好在我们在驻地军营中已经休整了三个月,还算精力充沛。有些机灵的老兵随身带了熊皮,他们不愿像已经蹬腿的沃齐豪恩那样被冻死。军队里没什么像样衣服能让我们用来抵御严寒,照理说本该给士兵们分发一些羊毛衣物的,可我们压根儿就没见到过。上士,也就是军士长说,我们这些人活该被冻死。弟兄们每人都拿到了一张纸,上面印着我们应得的补给服装,那些衣服原本预计会很快运抵军营的,但我们连鬼影子都没看到。“一张纸是没法穿身上的。”我的美少年约翰·柯尔这样说道。

季节更替,所有满怀希望的人又要动身前往人迹罕至的僻远荒野了。他们希冀着能捡到金块。这一年,可以看到比往年更多的“追梦人”。假如你曾稍稍注视过那些白人小伙子——苍白脆弱的脸色跟百合似的,三千个这样的小伙子与他们的家人一起——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就好像要去野餐似的满怀期待,但事实是,到达草地之前要走上整整六周。可以想见,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在途中送命。在圣路易斯,我们被告知要沿着北边的一条路行进,因为密苏里和拉勒米堡之间的草叶都被吃光了,沿途的几千匹马驹、牛犊和骡子食量惊人。第六骑兵团有很多新兵蛋子,愁闷孤零的爱尔兰小家伙,他们通常个子挺大,也开玩笑,爱尔兰人习惯的那些戏耍捉弄他们都会,但这嬉笑背后藏匿着荒原野狼那凶恶的目光,饥饿的狼群在饥饿的月亮下凝视着行人。我们这是要去增援拉勒米堡的驻军力量,因为那边的大平原上有大量的印第安人集结,少校和上校想要让他们停手,停止屠杀那些倒霉的移民。

上校派出了信使。每一个印第安部落,曾踏足于白人迁移路径上的,只要是他知道的,都派了信使过去。成千上万的白人移民被贫困和饥饿驱遣而来,而我们阵营被安置在拉勒米堡北边几英里,一个名叫马河(霍斯克里克)的地方。上校把军队放在了马河较低的河岸那边,一排排的营帐依地势往高处搭建,夏季的太阳俯照万物,也烘烤着营帐帆布,夜里闷热得叫人难以入睡。那一段的河水比较安宁,要过河也不怎么费事,上校把政府人员和那些瞅准机会来挣快钱的商人隔开安置,同时要求河对岸的部落居民搭建好自己的棚屋。现在,有了大概三四千个尖顶的临时住所(更像是帐篷),它们被各种彩绘的兽皮和小旗子装饰着。大名鼎鼎的首首尼人,模样华贵的苏人,提顿人、奥格拉拉人、阿拉帕霍人,以及从加拿大南下而来的阿西尼博因人,即使在烈日当空的正午,也照样披挂着华丽服饰,如火焰般明亮夺目。少校认识那些奥格拉拉人,因为在我们受磨难时,是他们给予了我们救命的食物。奥格拉拉部落的酋长同样也驻扎在这里,名号叫作“第一个抓住马”。这些人发出的声音如同嘈杂的乐曲。营地中竖着一座遮阳棚,军官们穿上各自最好的一身行头,集合在棚下,坐在椅子上。我们能看到酋长们那穿着披风,排列在天棚暗影中的身影,他们那被太阳晒红了的脸,目光蹭过帽檐,多少有点儿严峻阴沉地望向前方。每个人都像上浆似的挺直了身姿,尽量显得庄重严肃。宏伟的长篇大论开始了,骑行步兵分队和骑兵团,恭敬地骑马伫立在一定距离之外;在另一边河岸上,印第安各部落坐着,一片寂静,这种沉寂就像雷暴前的安宁,大地挺胸收腹,深深憋住一口无限长的气。然后,上校的声音便在河谷间隐约飘荡。让白人移民通过,作为交换,印第安人得到弹药和食物供给。翻译们忙着沟通,双方达成了协议。上校看上去极为满意。我们都认为,大草原上新的一天已曙光初现,总打打杀杀的也不是个办法,印第安人已经疲倦了,我们也是。

我们连队的一个哥们儿,斯塔林·卡尔顿说,上校把牛吹得太大了,母牛竟然没飞上天,真是奇了怪了。但话说回来了,士兵们喜欢用悲观怀疑的态度去看事情,这能让他们感到快乐。军士长对这一切又说了些什么,我不想说,他是唯一不真正开心的家伙。

山被晕染成一片紫色,我猜山也是欢喜的吧。漫长的白天挥动着画笔,日光渐弱,沉入黑暗当中,然后,篝火在搭建营帐的大平原上闪亮,如花盛开。在这美丽的蓝色夜晚,大家到处串门拜访,印第安武士们自豪满满,遇上寂寞的士兵,他们便很大方地领个女人过来供士兵们消遣。约翰和我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山坳,躲开那些多管闲事的窥视目光,带着一身的安逸悠闲和已经卸下忧虑的轻松心境,在印第安人的帐篷之间漫步,听着孩童安睡的呼吸声,也寻找识别出奇异之人——印第安人称他们为“温特”,意思是“有两个灵魂的人”,而白人则称他们为“百搭妻”,即喜欢打扮成女人样子的武士。约翰盯着他们看,但也不会让目光停留太久,以免冒犯人家。“百搭妻”出征去打仗时,还是一副印第安男人的装束,这我是知道的。仗打完了,他们便穿回明艳的女装。我们继续向前走,约翰忍不住发抖,就像个畏寒颤抖的孩子。两个当兵的,就这样走在那亮晶晶长钉子般的星芒之下。约翰的脸长长的,迈着大步的腿也长长的。月光并不能为他的容颜增色,因为他已经够美了。

第二天上午的最终仪式上,少校要向印第安人转交礼物。一个名叫泰坦·芬奇的家伙,带着一台达盖尔银版照相机预先到了军营,要为这些和平日子的友好事件留下记录。印第安部落都汇聚成浩大的一群,拍照留影;少校与酋长拍了一张合影,就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似的。阳光很好,白得就像少女的胸,泼洒在这片土地上。他俩靠得可真是很近。赤裸上身的印第安酋长与军服上绶带齐整的少校紧挨着,肩并肩站立,站姿随意却满怀诚挚。印第安人的右手紧紧抓着少校那银线镶嵌的衣袖,仿佛是在提醒有什么危险,或者说是在保护他免遭危险。泰坦·芬奇请他俩都保持姿势,像石头那样稳住,然后,在那个永恒的瞬间,他们被定格在相片中,充满人道主义的光辉,和平宁静,彼此感激。

友好的仪式完成了,印第安人疏散远去,我们也回归了平日的军营生活。奈森·诺兰德,斯塔林·卡尔顿,一等神枪手利戈·马根,团里的这几位小伙子是那个时期跟我们走得比较近的,跟我和约翰的关系都不赖。这时候,约翰的疾病开始显现,某种病痛正折磨着他。他不得不静静地躺在那里,卧床好几天,浑身绵软无力。医生也说不出那是什么病,甚至响尾蛇可以从他的胸口上爬过去,而他根本动不了,只能听之任之。前面说到的几位弟兄,在约翰身处困境之际,给予了他关心和照顾。他们称约翰“小帅哥”,他们让厨子给约翰做肉汤,还把吃的送到约翰面前,就好像伺候皇帝一般。这并不是说利戈·马根,还有其他的哥们儿,就都安然无恙,他们也常常哼哼着诉苦,腰疼得就像断了似的,甚至还饱受淋病的困扰。有时他们也会狂饮胡闹,烂醉如泥。他们是人,人就是这样。利戈·马根是我最喜欢的,他的全名叫以利亚,那个《圣经》中先知的名字,所以我猜他也是神奇之人。利戈·马根性格很好,公牛模样的脸形,四十五岁左右,来自田纳西。他老家的邻居们大都是养猪的,后来这行业不景气了,完全挣不到钱。按照我的经验,在美国,不管什么生意都迟早会遭遇暴跌崩盘的情况,让人输个底朝天。世界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如此不安宁,多少带点儿野蛮和残忍。时间始终在流逝,不会停下来等任何人。好消息是,约翰终于有了康复的迹象,脸庞也渐渐丰盈起来,但接着精神头儿依然起伏不定、忽高忽低。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秋天的脚步慢慢近了,住在保留地上的那些印第安人即将遭遇一名“老杀手”的威胁,“杀手”的名字叫饥荒。这肮脏的老东西骨瘦如柴,长着黑心肝,索取的赎金就是村民的性命。政府那边承诺的粮食迟迟不到,或许也永远不会来了吧。少校看上去很恼火,可以想见,他的内心正饱受煎熬。他可是个实诚人,之前给印第安人的承诺绝非戏言。

眼下的天气状况相当不稳定,雷暴炸开了天空,将天国倾倒下来的闪电劈头盖脸、稀里哗啦地砸到没有屏障、无边无际的大地上。上帝化身为穿大围裙的农夫,四处播撒那亮闪闪的黄色种子。大山远处的荒僻野地在呼吸,吐纳着炽烈的火焰,明晃晃的。奈森·诺兰德的耳朵已经被多年火枪射击的炸响给毁了,特别脆弱,在这之后的三天内,他差不多变成了聋子。雷电那吞噬万物的狂暴表演,与即将到来的噼里啪啦的雨声之间,有一段空白,像受了伤害之后的暂时平静,我们就在这间隙中骑行。雨水倾泻下来,把草都压平了,像熊脂抹平了女人的长发。军士长威灵顿现在挺高兴的,因为西边某个村庄里的苏人袭击洗劫了几个离群落单的移民,夺去了他们生活的希望。上校分配了五十个人手给他,说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那些苏人似乎是少校的奥格拉拉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上校的决定。

中尉把我们分成了两组。他带领二十个人,照着指南针的引导,往着正西方向去了。我们跟军士长一组,出发去搜查一处小河谷,他估计峡谷沟壑中可能隐藏着那村庄。看起来,那河道往东北方向蜿蜒了将近十英里,阳光烘烤着之前的雨水,整片原野都冒着水汽。草儿们开始再次挺直了身板,那动态几乎在眼前清晰可见,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振奋与觉醒,好似有三千头熊一起甩掉严冬的倦怠,活跃起来。溪水在潮乎乎、水淋淋的岩石之间一路狂奔,像被刺棒驱赶的公牛,草地鹨到处欢唱着,一副对自己很满足很得意的样子,肥胖的草蚊子成群结队地到处飞舞着。我们可是没法感到开心,因为我们身处下方,高处的岩石只会对敌人有利。我们严阵以待,盘算着可能会看到军士长口中的野蛮人随时冒出来,但那一整天,我们都只是在继续向前搜寻,直到这片土地的纵深处,那里没有溪流,只有平原,还有烘烤般灼热的一片寂静。闷闷不乐的军士长然后下令按原路返回,他骂骂咧咧地埋怨说,不该让新来的波尼部落探子跟着中尉他们走了。那些少年样貌很漂亮,穿的制服要比我的好不少。可中尉把他们给带走了。“在这样的野地里跟踪搜寻,白人可是一点儿也不行的。”军士长这样说。我们感到很惊讶,因为那语气听来仿佛是夸奖。

我们在此前行军路线分岔的地方安营扎寨,草蚊子像睡帽般围着我们,我们只能竭尽所能眯上一会儿。天一亮,我们就爬出了毯子——越早天亮越让人高兴。我们在溪涧中洗了洗疲惫的脸,不分昼夜地奔流了许多个钟头之后,溪水终于平静了。溪里的雨水肯定向前流进了普拉特河,应该很快就会奔泻进入密苏里河。我们在小浪花亮闪闪的水边,用锈钝的剃刀刮着胡子,约翰吹起了口哨,一首华尔兹舞曲,虽远离新英格兰,但这曲子他始终记得。

我们在那一带打探晃悠,等着中尉他们回来。军士长叫我们把马刀刀鞘中残留的雨水给弄干,否则刀肯定就会生锈。我们遛马,尽量用草喂足它们。骑兵没一个不爱马的,哪怕是跛足的残疾马也一样能得到喜爱。这时候挺闲,没什么要做的,利戈又露了一手打牌的神技,让斯塔林·卡尔顿输了个精光。但我们只有草叶可以赌,钱要等到月底才会有,假如那时候真能领到军饷的话。上个月,波尼部落探子差点儿就甩手走人了,因为他们的酬劳没能到手,直到他们看到我们这些士兵也都两手空空,才又平静下来。有时候,当你远离了城镇那甜美的钟声,就失去了一切,人们似乎会把你给忘了。真他妈的倒霉,我们这些穿蓝衣的大兵。

军士长叫我们起身上马,我们备好马,沿着中尉他们走的路线骑行,尽量循着他们马蹄残留的蹄印。大雨冲刷过后,痕迹已变得很淡,但我们就那样行进,军士长一直都在骂骂咧咧。这些日子里,军士长的胃挺难受的,肚子胀得很大,据说是肝脏出了问题,那恐怕是因为他喝了太多太多的威士忌,以至于年轻人的精气神儿已经从他身上彻底消失了。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个老头,就好比是,人一辈子会有大约十张脸,我们就那么一张一张地按顺序使用它们,而军士长已经用到“很后面”的脸了。

继续前行了两英里,我们又一次陷入了炎热的镣铐之中,这整片土地都因为炎热散发出白乎乎的光影,就像沙漠空气中波动的光。太阳幸好是在我们身后,在南边的天空,这多少算是手下留情吧。我们每个人的鼻子都被晒脱了一百次皮,熊脂能缓和晒伤,但那气味实在太刺鼻了,而且见鬼似的,我们都好久好久没看到熊了。

“耶稣大爷,求你了,”斯塔林·卡尔顿说,“要是不这么热就好了。”

然后天气似乎变得更热了。你能感到后背烫得像烧烤用的铁板。来一点点盐,再来几小枝迷迭香,就可以开始炒菜了。万能的神啊,救命啊!我的马也挺讨厌酷暑的,开始走得有些跌跌撞撞了。军士长骑着一头挺不错的骡子,是他在圣路易斯弄到的,因为他说了,骡子才是最好的坐骑,他大概是对的。我们就那么向前行进,而太阳也一路追杀着我们。我觉得简直可以逮捕太阳了,因为它在大平原上蓄意杀人,尽管杀人未遂。忽然,斯塔林·卡尔顿直挺挺地从马上倒栽了下去。要是他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要是有一张出生纸,那上面显示着他的出生日期,那就能证明他真的没多大。他干净彻底地从马鞍上掉下来,撞到了灰扑扑的软泥地上,军士长和另一个骑兵把他拖起来架回到马背上,用水壶喂他喝水。他看上去完全吓坏了,羞愧不堪,就像在教堂里失控放了个响屁的姑娘。但天气太热了,我们都没心情取笑他。继续向前的路上,军士长认为他看到了在远处有什么东西,说句实话,他的眼力确实跟探子们一样好,但我们不想承认这一点。我们下了马,牵着坐骑,最大限度地保持方向前进,沿着一行低矮的灌木,踩着满地的风化岩石,喜滋滋地向着军士长看见东西的方向行进。脚在靴子里差不多融化了,现在里面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冒汗,脚滑来滑去,就像滑腻的眼珠似的。

又走了四分之一英里,军士长停了下来,在那里估算着什么。他说他看不到什么活动的东西,但看到远处有很多的印第安棚屋。我们也能看到那些黑乎乎的影子,尖尖的顶棚指向天空,那广阔无垠的白色天空。军士长可不喜欢他所看到的这些景象,他厉声喊出了一个急躁的命令,我们就又跨到了马鞍上。军士长把我们部署成了两排的队形,接下来,老天做证,他竟然下令发起攻击。前方是静默无声的大草原,只有恒定持续的风儿吹奏出音乐,而他却叫我们冲锋。不是有个什么老故事吗?说什么大战风车的。但我们遵命夹踢马肚子的两侧,甚至在马腰腹上弄出了擦痕,泛出细小的血珠子。马儿们也从昏醉麻木中醒转过来,嗅到了那紧张的空气氛围。军士长吼着,要我们抽出马刀。他自个儿先这样做了,我们也跟着拔出了军刀。三十把马刀展现在阳光下,太阳让每一寸刀锋沉醉狂喜。我们从军这么久,军士长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因为按照给出的信号,你一听之下不仅是拔出马刀,甚至要直接开火了。肯定有什么东西让他绷紧了弦。突然之间,一种我们已不记得的燥热,潮水般涌回到我们的体内,男性的阳刚气息填满了我们的皮囊。有些弟兄忍不住呼喊起来,军士长扯着嗓子朝我们叫嚷,要大家保持队形。我们心生疑惑,不知他在想什么。很快地,我们就抵达了那棚屋村镇的边缘,并且势如破竹地冲了进去,就像古老故事书中的骑士那样长驱直入。我们纵马飞驰在聚居地的中心,马儿们兴奋莫名地喷着响鼻,不断地转着圈儿,以至于我们的视线很难盯住瞄准的目标,余光所能看到的,只有我们另外的二十个骑兵战友。他们看上去全跟死人似的,横七竖八地躺在棚屋营地的中心,差不多是堆在一起了,看来是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暗枪打死的,因为大部分尸体的头都朝着相同的方向。不仅如此,中尉的头还被砍下来了。他们的军帽没了,皮带、佩枪、马刀、鞋子和头皮,都没了。奈森·诺兰德,古铜色的大胡子依旧格外扎眼,他的眼睛睁着,直勾勾对着太阳;来自加拿大新斯科舍的男孩,那个精瘦的高个子,他头上全是黑乎乎的血,愿他安息。有两个印第安人也死了,同伴没把他们同伙的尸体带走,我们对此感到惊讶,说明肯定事出有因。否则的话,营地就会空空如也,一干二净,只有柱子还留在那里。这次,他们不得不仓促离开,连棚屋都来不及拆了带走,地上散落着水壶,柴火还在燃烧着。军士长下了坐骑,放任他的骡子自己走开,它大概是要走到阴凉处去,随它走吧。军士长脱下作战帽,右手抓挠着他光秃的脑壳,他眼中含泪。愿上帝保佑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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