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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儿的这个不是白人,”我说,“他是我孙子。明白吗?”
我孙子——我多想叫他的名字!——向那些影子问好。女人们仍坐着,回应了他的问候,挨个介绍了自己。她们是我本家另一支的女儿,身上有我父亲和比布莉安娜的血。她们从萨维来,在那儿出生,不再回去。现在,她们唯一的差事就是等待,等我老了就卖掉这套祖宅。那是豺一般的等待,猎杀者的脚步声微不可闻。不仅是等待,那更是场埋伏。她们一边等一边生育后代。男孩逃去了城市,女孩留下,成了新的影子。其中最漂亮、最迷人的姑娘起身问候来客。
“我叫莫西。”她卖弄着词句,仿佛舞动旋转的裙摆。然后,她征求我的许可:“我来帮你们交谈,伊玛尼奶奶。”
“我不要任何人。”我坚决道,“我到里面去,这儿的嘴巴已经多过耳朵。”
莫西走在前面,带我们穿过腥臭得像海水退去后的昏暗走廊。我知道那作家脑子里想到了什么。他一定感到奇怪:大海那么远,那股气味从哪里来?只能来自莫西的头发。海螺的声浪倾泻在她肩上,她整个人就是跃出海面的波浪。莫西的臀部噬咬外来者的双眼,他低下头逃脱。
我们终于到了我的房间,只有在那里我才被岁月遗忘。我不愿接受,但我这个侄孙女确实出现得及时。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唯有莫西能让我毫不费力地听清。语词一旦由她说出,就获得了奇异的响声。此外,她各方面都与我相像。人们都说,我就是莫西,只是年纪不同。这种比较让我骄傲,但同时令我恼火。我们日渐衰老,最不想要的就是镜子。
“很美的名字,莫西,”我孙子说,“我猜这是‘莫桑比克’这个词的爱称。”
莫西微笑,露出绿洲中的棕榈树般的笑容:想被看到,又想让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人失明。她在我房间里走来走去,裙子转起来。那一整套卖弄令我疲惫。我不快地转向孙子:
“你来是要留在这儿吗?”
“留在这儿?”他问。
“不是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的话,你可以走了。”
我那侄孙女和作家悄声了交谈几句,然后向我总结他们的对话。“这人想要您讲讲自己的故事。”她在我耳边低语:那作家以为我曾是恩昆昆哈内国王的妻子。我是三百多个妻子中唯一还活着的人。
“你想让我讲我的故事?”我问。
“我可以录下来吗,伊玛尼夫人?”
我那孙子兴奋地摆弄起电线和按钮,早在我打算开口之前就开始录音。录音机的磁带一直在转动,引人入眠。我的眼皮已经变得沉重时,莫西晃晃我,为我打气:“讲呀,奶奶,我也想听!”
以下就是我的遭遇,我的孙儿。十五岁时,我有了儿子。没过几天,有人抢走孩子,把我送到了大西洋中的圣多美岛。我在岛上待了十五年。1911年,葡萄牙共和国宣布成立以后,有人去接我和同行的王妃,说会把我们送回莫桑比克。先前去岛上的十个女人里,那时回来了七个。达邦狄王妃,我亲爱的达邦狄,就葬在了岛上。丧生海岛的人无法复生,他们的灵魂在海雾中流浪,不知道自己属于大地还是海洋。
接我们的船停在了里斯本。十五年里我一直梦到那个目的地。更确切地说,那是我的梦里唯一的目的地。我数过,五千四百个夜晚,五千四百个梦,都一模一样:我救回我的孩子,他依偎在我怀里,仿佛完整地回到我的身体。
在短短几小时停靠期间,我获准拜访婆婆劳拉·德·梅洛的家。我在一位海军中士陪同下前去,打算救回我的孩子,我的桑贾,然后带他回莫桑比克。男孩为我打开梅洛家大门时,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克制着情绪,握拳用力到手指弄伤自己。热尔马诺的母亲劳拉夫人卧病在床,是我的儿子带我去了她的房间。我沉默地跟着,逆着光望向那曾栖身我体内的身影。热尔马诺的母亲阖眼躺在床上,挑衅道:
“给那女人看看,谁是你唯一的、真正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