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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没跟这年轻人继续较真,而是忆往昔,顾自说了下去:
“那个女人不准我辞职,她说我辞职就把这个视频寄给我所有的同事、朋友与亲戚,要控告我以警察之名胁迫她发生关系,要我身败名裂……”停顿一下,老何还笑出一声,“树不要皮必死,人不要脸无敌。老实说,身败名裂我是不怕的,可我老婆那时刚切了双乳,医生说已经晚期了,切了也不定管用,运气好才能多撑几天,运气不好连半年都活不过,如果让她看到那个视频,她该怎么想,她铁定就活不成了……”
念及刚刚过世的妻子,他终于抱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话说,一念错,百行皆非。蒋贺之垂目定定望着这个痛哭不止的男人,已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抑或真真假假,自己都糊涂了?与李飞协力将老何押走前,他最后抱着善意想,就当老何说的是真的吧,既为爱情折过一回腰,也当为爱情坐一回牢,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也好。
市局的讯问室里,老何知无不言,似乎佐证了他说的那段话,他是为爱情折腰的,既然他的爱情已经仙逝,他就要挺起腰杆做一回人了。
“梅思危让我趁勘查的时候在佟温语检察官的家里安装监听监视设备,似乎她在找一件对她非常重要的东西,还让我一有发现,就跟她联系。我都照做了,然后打电话向她汇报了情况,她却说接下来不用我插手了,她自有解决的手段。”老何看了蒋贺之一眼,说下去,“我不知道她具体的手段是指什么,但我知道上一个被她这么说的人是反贪局的项北局长,而她刚刚说完,项局长就溺死了。”
经过无数次洗胃、透析和血液灌流,盛宁中毒治疗了整整两个月。期间他断断续续地睁过几回眼,但更长时间都陷在浅昏迷中,直到各项指标趋于稳定,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蒋三少白天审案,晚上陪床,此刻正寸步不离地守在爱人的病床边。虽伏床小睡,但睡得极浅,一点点动静,他也醒了。
“醒了?你等我,我去叫医生。”见盛宁睁了眼,他又惊又喜,赶忙起身,转头就要出门。
盛宁却一把拽住了蒋贺之的衣角,手指明明没有丁点力道,却又叫人挣脱不得。他甚至自己摘下了呼吸机。他根本不在乎已经昏迷了多久,一心只牵挂梅思危的案子。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蒋贺之只得先将盛宁扶坐起来。他叹了口气,说,“你答应我不着急,让我慢慢跟你说。”
盛宁勉力合了合眼睛,算是应许。
四周一片静,窗帘阖得紧,不渗一丝光线,只有医院煞冷煞白的灯光,四散如针芒。洸州已经官宣入冬,他想,窗外一定还是墨沉沉的夜。
“梅思危以为你快死了,为了不挨那颗枪子儿,她供述了阿德一伙人的犯罪事实,也拿出了证据……”事实上盛宁确实快死了,医院都连下了3次病危通知书,这消息做不得假,当然也会通过某些途径传到梅思危的耳朵里。一如所料,梅思危对“故意杀人”的指控百口莫辩,酒杯里有毒药残留、毒药袋上有且只有她的指纹、八音盒里装着的针孔探头甚至拍下了她“投毒”的画面……便连老何的证词也一举坐实了她的杀人动机。然而蒋贺之停顿一下,说下去,“但就在梅思危下毒被抓的第二天凌晨,小梅楼还有市里其它两个地方都突然失了大火——我想你猜的没错,公检法里肯定还有他们的眼线,洪兆龙应该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梅思危被抓的消息,所以及时纵火,好赶在公安上门之前毁灭所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盛宁闻言一下急了,想发声却发不出,气急之下,顿然急喘、急咳起来。
“说了让你别急……”蒋贺之心疼不已,赶紧轻拍盛宁的后背——后背瘦嶙嶙的,脊椎根根凸出,扎人得很。他更心疼了。倒了杯水想要喂他,可盛宁却将杯子推开,仍是满眼一刻不能等的焦灼。
“好好好,我继续说。虽然这案子扯不上洪兆龙了,但因为梅思危的指证,彩诗的那份供述录音便不再是孤证,结合佟检特情时搜集的那些证据,阿德入刑已是板上钉钉。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强迫卖淫罪,寻衅滋事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十五年起步吧。还有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梅思危就是故意杀人未遂,顶格判十年。但她比阿德狡猾得多,做事也干净,所以她能攀咬阿德,阿德却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反咬她一口,最多也只能再加个容留卖淫罪,鉴于她这回有重大立功表现,可以减轻处罚,估摸也就判个四五年。”
这个结果预料之中,盛宁渐渐稳住呼吸,点了点头。
“还有杨有禄的案子,检察院认为阿德作为被害人存在重大过错,且杨有禄的犯罪行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对社会已无危害,所以酌情作出了不起诉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