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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宁仍然点头。
“对了,老何也抓了,该认的都认了,但他否认了自己与项北溺亡的事故有关……”
盛宁艰难地动动嘴唇,极轻极轻地说了一个字,蒋贺之分辨出他说的是个“段”字,猜想他是要问段长天的情况。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坏消息,”停顿一下,蒋贺之又叹了口气,说,“纪委和我们都没能查到那位段检察长其它的犯罪证据,嫖娼这种事只能算是严重违纪,所以他只是被双开了……”
盛宁又动了动嘴唇,这回说的好像是个“太”字。
“太什么?”蒋贺之猜不透他说这话的意思,只能凑近了问,“宁宁,你想说什么?”
“太……”盛宁侧了侧惨白的脸,颔首闭目间,一行泪水悄然滚落。他的嘴唇轻轻颤动,说着,“太轻了……”
只是开除党籍和公职,对于段长天所犯下的恶行来说,这样的惩罚委实太轻了。
蒋贺之从未见过盛宁流泪。无论是他母亲病危,还是他自己受刑,又或者是在剧痛中濒临死亡,他都硬颈得很,从不肯流泪。这泪流得佛也动心、魔也入戒,蒋贺之猛地就想起了那座同样“流着泪”的白玉观音,他的心往死里疼了一阵,疼得双眼充血,用咬紧了牙的劲儿也忍不下来。可他到底没有问他那个压在心底两个月的问题:连罪大恶极的阿德都大有可能逃过死刑,用此后余生的一身病痛换这样一个结果,真的值得吗?
“请问,这里是反贪局盛处长的病房吗?”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不待蒋贺之回话,一连串女孩儿已经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目测一下,竟有十一人之多。这些女孩,大的不过二十出头,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身形都扁扁薄薄的,一张张鹅蛋脸、桃子脸或方圆脸,瞧着也都很漂亮。为首的两个女孩年纪最大,一个提着一只花篮,一个拎着一袋水果,花还沾着露珠,打着骨朵,特别清新与娇艳。
“你们是?”问话的同时,蒋贺之就认出了其中两张面孔,正是小梅楼案的受害者夏瑶和高雪卉,她们已经从公安那边接到了阿德被捕的通知。前来询问的民警还说出了阿德“意外”被捕的经过,虽然他们根本不知案子背后的真实细节,但女孩们突然就很想见一见这个促使“意外”发生的检察官。
谁也不知道这十一个女孩是怎么彼此联系上的。
小梅楼在洸州存在了十二年时间之久,且不仅仅只存在于洸州,而是以洸州为罪恶的据点,辐射了整个粤东省。据公安初步估计,在这十二年间,被阿德暴力控制、强迫卖身的女性达千人之多,其中近半数都是未成年,他们还恶劣地将这些女性分为三六九等,“上等”留在洸州结交权贵,“下等”就送去周边城市赚钱。除了这十一个尚且愿意露面的女孩,至少还有数以百计的受害者得以在这场风波之后“幸存”。
这十一个女孩都悄悄想过自己的结局,可能会染病,可能会跳楼,也可能会因为不听话被活活烧死再砌进冰冷的水泥墙里——这是前阵子阿德常常挂在嘴边恐吓她们的话。
或者干脆就活成一副娼妓样。
但她们从未想到,那些令人羞耻与莫辩的照片、视频,那些缜密到连法院都会认可的高利贷合同……竟都随着一场掩饰罪恶的大火一并逝去了。
所以她们清白了,自由了,她们此后数十年的人生,都被一位检察官用一副血肉之躯照亮了。
十一个大大小小的女孩起初都挤在病房门口,你推我让,几度欲言又止,然而在与盛宁成功对视的一刹那,她们就都认出他来了。
她们也都觉得他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