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与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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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者”和“爱好者”两个词这些年来声名狼藉,主要该怪内在目标与外在目标的分际变得模糊不清。业余者假装懂得的跟专业者一样多,可能是个错误,会造成一些问题。一个业余科学家,并非为了要跟专业科学家竞争,而是用象征的训练手法扩充心灵的技巧,在意识中创造秩序。在这个层次上,业余学术研究也能自成一家,甚至比专业者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一旦业余者忘了这个目标,用知识来支撑自大,或取得物质利益,就变成了学者的拙劣模仿。外行人若缺乏怀疑与互相批评的基本科学训练,怀着偏见,闯入知识领域,可能会变得比腐败的学者更无情、更偏激。
苏联的生物学在官方决定无视实验结果,用意识形态种植玉米时,倒退了一个世纪。当时的专家李森科认为,寒冷气候中生长的谷物会比较强韧,能产生更强韧的后代。这种论调在外行人听来十分有理。但不幸的是,政治跟玉米的生长有所不同,李森科的努力最后造成数十年的饥荒。
活到老,学到老
比方说,对民族起源史的兴趣,很容易就能转换成证明自己的种族比其他种族优越的手段。德国的纳粹运动借助人类学、历史学、解剖学、语言学、生物学与哲学,发展出一套亚利安人种最优秀的理论。虽然也有专业学者卷入这场阴谋,但主要还是业余者出的点子,它的“游戏规则”属于政治的范畴,而不是科学。
本章主要讨论心智活动制造乐趣的途径。我们看到,心智提供的行动机会在量与质上都不逊于肉体。不论性别、种族、教育程度、社会阶层,人人都有运用四肢与感官的能力;同样,所有希望控制心灵和思维的人,也都能自由运用记忆、语言、逻辑、因果律。
没有错,我们所鼓励的爱好者式学问,在目标与动机丧失时,远不及专业学者的学问牢靠。更有甚者,别有企图的外行人有时会借助“伪科学”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往往跟追求内心目标的业余者没什么区别。
很多人一离开校门就不再学习,因为一二十年受外界强迫的学生生涯留下了许多不愉快的回忆。他们长期受老师和教科书操纵,毕业的那天就是他们的自由之日。
把持分际
但放弃运用象征技巧的人永远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他的思考会受邻居、报纸社论、电视节目所左右,他会被专家学者牵着鼻子走。在理想状况下,强迫教育的结束应该就是自动自发追求更高教育的开始。这时,学习的目标不再是分数、文凭或找份好工作,而是了解周遭的事物,从个人经验中发掘意义,建构价值观,思考者会从这里面找到深邃的乐趣。正如柏拉图在《斐里布篇》中提及苏格拉底一个门徒的经验:
谈到我们对体验价值态度的改变,没有比这两个词经历的变迁更清楚的例证了。业余诗人或业余科学爱好者一度很受人尊重,因为从事这样的活动可以改善生活的品质。但行为的重要性日渐超乎主观感受;一般重视的是成功、成就和表现的水准,体验品质则不在考虑之列。结果就变成:尽管爱好者的收获才是最重要的,但大家还是觉得,从行动中享受乐趣是个见不得人的头衔。
初次畅饮这泉水的青年,快乐得好像发现了智慧的宝藏,欣喜若狂。他会任选一个论证,把所有的观念凑拢,综合在一起,然后又把它们一一拆开,分析解剖。他会诘问自己,然后又去诘问别人,他身旁的人不分老少都被他诘问不休,连他的父母也不能幸免,凡是肯听他说话的人他都不放过……
有两个词最能表达我们从事体能或心灵活动时不同的投入程度,那就是“业余者”和“爱好者”。现在这两个词都有些微的轻蔑意味,不论业余者还是爱好者,似乎都表示:落在水准之下,不必把他们当真,他们的表现够不上职业水准。但“业余者”一词源自拉丁文动词“amare”(爱),指一个人喜爱他所做的事;而同样,“爱好者”源自拉丁文动词“delectare”(在……之中找到愉快),也就是一个能从特定活动中找到乐趣的人。这些字眼最早的意义,着重的都是体验,而非成就;它们描述的是一个人做某些事得到的主观报酬,而不是他获得多大成就。
这段话写于2400年前,但直到今天,对于一个初尝心灵心流之美的人的兴奋反应,我们还是找不到比这更生动、更贴切的描述。
有些人喜欢把所有精力投注在一种活动上,追求专业水准的表现,他们往往瞧不起那些技巧和热忱都不如他们的人。还有一些人则什么活动都想试试,尽可能享受其中的乐趣,却不一定要成为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