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多孝好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不知道。”
“我可以吗?”
“新村拓海的组织对这个名单上的人实施了低价收购诈骗。有一次,他发现骗来的文房盒里装着东西,比如能够用来敲诈的材料。新村拓海想利用那些东西进行敲诈,却不知道文房盒来自何处。于是,他便试图用名单找到受害人。”
祐太郎用指尖轻戳一下孩子光洁的脸颊。婴儿睁开了眼,但很快又闭上,继续吸吮手指。祐太郎实在忍不住,便问了一句。
“很难说啊。”祐太郎歪头道。
“真可爱呀。”
“那些低价收购到的东西一般都会马上转手,所以保管时应该是用了品类分类法。贵金属就归为贵金属,奢侈品就归为奢侈品。这样一来,确实会无法查到物品的来历。只不过,我感觉敲诈不符合拓海哥的性格啊。”
她说话时伴随着婴儿吮手指的声音。
“你很了解委托人吗?”圭司说,“既然委托人曾是诈骗集团的成员,那么敲诈勒索并不奇怪。”
“小拓租这个房间时,本来打算一个人住。我也跟他商量过早点搬家,只是我们钱不够。”
“啊?可是低价收购跟敲诈不一样吧?”
过了一会儿,敲墙声终于停下来。祐太郎听到她在坚强地哄着孩子。又过了一会儿,婴儿哭声渐歇,她从屋里走了出来。孩子正在她怀里吮着指头睡觉。
“不一样吗?”
“不用,别去了。”
“当然不一样。低价收购,冒充身份,干那种事的组织全都有自己的理由。比如日本的钱大部分都在老年人手里,老年人又不花钱,就辛苦了我们这些年轻人,所以年轻人从老年人那里拿钱,并不是什么坏事。诸如此类。啊,那当然是不对的,我只是想说,他们都有用来给小喽啰洗脑的歪理。像我这种笨蛋有时还真会信了他们那一套。所以我就感觉,拓海哥就是那种情况。那些犯罪组织的小喽啰同样属于被盘剥对象,因此与其说是加害者,倒更像是被害者。”
祐太郎感到无名火起,对屋里说道。
“你小子。”圭司无可奈何地抬头看着祐太郎,“对着名单上的人也能说出那种话吗?”
“我去跟那边说吧。”
“那确实说不出口,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别看他是诈骗集团的成员,就感觉他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两者应该不太一样吧。”
他在门口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孩子哭声愈发响亮了。那充满能量的高亢哭声让祐太郎忍不住微笑,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敲墙壁的“咚咚”声。只听她高喊一声对不起,孩子的哭声又变大了。墙壁再次响起“咚咚”声,这回并没有停下来。他意识到那是邻居的抱怨。
“别管了,我们还是问问被骗走东西的当事人吧。”
“原来你们有孩子吗?”
“被骗走东西的当事人?”
新闻说新村拓海目前无业。就在她开口要回答时,屋里突然传来尖厉的声音。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猫叫,但很快意识到那是婴儿的哭声。只见她慌忙转身开门走了进去。祐太郎挡住即将关上的门,看了一眼室内。厨房兼餐厅另一头有扇纸门,她走了进去。
“刚才你第一个电话就正中目标,其实并非巧合。新村拓海跟我们一样,按顺序联系了名单上的人,所以我们也照做就对了。你负责奇数行吧。就说前几天分署联系过您,不知您是否想起了什么。”
“工作?拓海哥有工作吗?我没听他说过。”
“想起了什么?”
“嗯,他从来都手机不离身,说是工作需要。”
“怎么说都行,只要告诉对方,分署应该联系过您,不知后来有没有进展就好了。”
“拓海哥出门时带手机了吗?”
“嗯?哦,原来如此。”
“没在这儿,警察也没交给我。莫非要跟遗体一块儿移交过来吗?”
祐太郎跟圭司一起打了好多个内容相同的电话。那份名单似乎确实很旧,基本只有一半号码能拨通。其他要么是搬家了,要么已经去世了,要么换了号码。大部分接到电话的人都在半年前到三四个月前与低价收购诈骗集团有过接触,其中大约两成遭到了诈骗。慨叹和悔恨、认命与自我厌恶,重复了许多气氛阴郁的电话,快把第一张名单过完时,他们终于得到了不一样的反应。
“没放在家里?”
“你说分署的电话吗?那个分署是不是目黑警署?不,应该没有吧。”
“哦,电话。啊?对了,他手机去哪儿了,在警察那里吗?”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老年人,但很清晰有力。他说自己接到过疑似低价收购诈骗的电话,不过断然拒绝了。关于此事,分署并没有打电话向他询问。
他自己都觉得演技很糟,但她丝毫没有怀疑。
其后他们又打了几个电话,总算接通之后,回复同样是没接到过分署联系。
“啊!”祐太郎耷拉着肩膀,“果然是拓海哥吗?我想确认那消息是不是真的,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打不通。因为上次还问了住址,我就直接过来了。是吗,果然是拓海哥啊……本来他不接电话,我就有糟糕的预感了,还打了好几次呢。”
“新村拓海在这几行中间放弃了打电话,所以盒子主人应该在这里面。”圭司说。
“嗯,我也吓了一跳。应该说,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小拓竟真的死了……”
从接到分署联系,也就是新村拓海那些冒充电话的人,到声称自己没接到电话的人中间有三个名字。其中一人的号码已经不使用了;还有一个是家人接的电话,说他三年前已经去世了;最后一人的电话拨打后能听见等待铃声,但无人应答,也没有转接到留言电话。
“我在网上看到拓海哥被杀的消息,吓了一大跳。那是真的……”
“赤井惠子女士。这人就是盒子主人?”
她眼里噙着泪水,祐太郎险些被影响了情绪,但很快便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不知道呢。她住在足立区,不如我们去看看。你有驾照吧?”
“是啊。”她难过地点点头,“没错。”
祐太郎吃惊地看向圭司。他可是头一次听到圭司要外出。
“可是他很温柔。”祐太郎说。
那辆小货车后方可以安装斜板,将轮椅推上去,即可固定在后座位置上。推轮椅和固定轮椅的方法,都由舞在事务所大楼停车场里演示了一遍。原来她正巧要坐另外一辆车出去。舞见到两人在停车场便走了过去,不顾圭司驱赶,向祐太郎仔细说明了顺序。
没胆量,抓不住要领,一直瞎忙活,蜗居在东京的陈旧公寓里浑浑噩噩度日。这样的人最近突然开始找正经工作,可能是为了同居女友吧。
“你竟然要坐车外出,自从夏目离开后就从未有过这种事吧?不过出门走走确实不错,多亏了新人。”
“感觉总在瞎忙活。”
舞高兴地说着,圭司却摆出了一张苦瓜脸。祐太郎问夏目是谁,原来是他来之前在“人生删除事务所”工作的人。
果然如此。她说完之后,露出了苦笑。
赤井惠子的住处在一座旧公寓一楼。他们把车停在附近的投币停车场,随后来到房间门前。按过门铃之后,并没有人应答。
“嗯,是啊。那家伙胆子小,又凡事都抓不住要领。”
“刚才车经过的那座桥——”圭司说,“你发现没?桥这边是足立区,那边是荒川区。而发现新村拓海尸体的地方就是荒川区河岸。”
二十岁出头就来到东京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没在家乡混出头的家伙,因此很难想象那种人在初中能有什么作为。为避免言过其实,祐太郎故意说得很含糊,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你是说,这里离尸体发现地点很近?”
“啊,拓海哥平时可不那样,有点那个。”
“我说有那个可能性,这个理由足够我们进去了吧?”
她笑了起来。这人一笑,下垂的眼角就显得特别娇俏。
圭司看向祐太郎,祐太郎看向门把手。那是个样式陈旧的圆筒锁,祐太郎抬手取下了挂在牛仔裤皮带环上的钥匙串。那上面有家里钥匙,还有铁钩和压片各一根。虽然只是很基础的开锁道具,但这种老旧圆筒锁不消一分钟就能打开。
“你说小拓吗?嗯——”
“你身上总带着那些东西吗?”圭司问。
“拓海哥初中时很照顾我。我那时候特别狂,有好多前辈都看我不顺眼,每次都是拓海哥帮我挡下了。”
“嗯,这是以前别人送的,用起来意外方便。比如很难开的易拉罐,不知从何下手的点心封膜。你看到那些东西不觉得怄气吗?”
她先关上门,很快又穿着凉鞋走了出来。再次把门关上后,女人就站在了屋前走道上。见她的宽松针织衫被丰满的胸部撑起,祐太郎硬是阻止了几乎要滑落到乳沟的视线,并低头行了个礼掩饰过去。女人回了一声问候,说自己叫高木由美,是新村拓海的恋人,跟他在这里同居。
圭司无奈地摇摇头。祐太郎按照指示将圭司的轮椅推到室内。因为里外没什么高度差,他也没费多大力气。随后他又把圭司给他的布套装在轮椅的轮子上,推着他进了里屋。短短的走廊左手边是洗手间和浴室,一走进内部房间,祐太郎就忍不住憋了一口气。
“等等。”
“这是……”
眉头的皱褶消失了。
圭司也掩着鼻子无言以对。空气里充斥着带有铁锈味的强烈腐臭,祐太郎环视四周,想找到气味源头。只见灰色地毯上盖着一块黑布,看着有点像浴帘。祐太郎走过去掀开浴帘,马上转开了视线。那并不是因为扑面而来的恶臭,而是眼前那片骇人光景。不用细想他就知道,那片黝黑的痕迹是血迹。可能为了藏匿尸体,地上有拖曳痕迹,旁边还放着洗涤剂和刷子。再看一眼不远处的垃圾袋,他猜到曾经有人把地毯擦拭了很多遍,因为里面装着大量脏毛巾。
“公司?不是,我是他初中后辈,茨城那儿的。最近在这边偶然碰到,就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赤井惠子女士杀了拓海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后辈,什么时候的?公司后辈?”
祐太郎蹲下身子,一边打量地毯一边说。从气味和血迹大小来判断,当时应该流了不少血。
如果自称前辈,会让对方心生戒备,若谎称朋友未免显得咄咄逼人,而且太假了。祐太郎自以为选择了最不容易被怀疑的身份,可她还是皱起了没有描黑的细眉毛。
“不,应该不是。”
“呃,我是拓海哥的后辈,叫真柴祐太郎。你没听拓海哥说起过我吗?”
从一旁连通的日式榻榻米间传来圭司的声音。祐太郎走过去,看见圭司在角落的佛坛旁,还扔了个东西过来。祐太郎接住一看,是牌位。
他有点想顺着她的话承认,但随即想到报社和杂志社都不可能有他这样的记者,便把话吞了回去。因为他只穿着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外面还披着一件陈旧的风衣。
“这种东西别乱扔啊。”
“你是记者吗?”
牌位后面写着“赤井惠子”这个名字,去世时间是今年初,享年七十六岁。祐太郎把牌位放回佛坛,发现旁边还有一个牌位。那后面写着“赤井元”,十年前去世,享年七十岁。佛坛旁还摆着一对老夫妇的照片,想必那就是赤井元和惠子夫妇了。祐太郎敲一下铃,合掌拜了一会儿。
女人说完就闭上嘴,从门缝里把祐太郎端详了一会儿。她好像才刚睡醒。
回到铺地毯的房间,圭司拿起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摆弄起来。
“是啊,你有什么事?”
“能用吗?没锁吗?”
“啊,请问这里是新村拓海哥的住处吗?”
“大部分人会使用四位密码,而数字键盘有四个磨损比较严重:0、1、4、5。首先尝试生日,其次是电话号码。如果是生日,那么组合就有四月十五日和五月十四日。经过尝试是五月十四日,也就是0、5、1、4。”
祐太郎收起手机,来到公寓一楼新村拓海的住所。他觉得里面应该没人,就在按门铃时顺便看了一眼锁孔形状,万万没想到里面竟有人回应。一个跟祐太郎年龄相仿的女人来开了门。
祐太郎觉得他的解释根本不算解释,再听几遍也听不懂。但圭司并不理会祐太郎的反应,一边摆弄电脑一边继续道。
明知道工作经历有两年空白,他还是给公司投了那样的简历。可能因为走投无路,也可能因为过于天真。不管怎么说,新村拓海都想找一份正经工作。他已经在东京待了七年,可能这七年间,他一直无法在这里扎根,一直在挣扎。而他今后可能会遇到善良的人,找到好工作,过上跟别人一样的生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始那样的人生,就被人刺死了。他不知道新村拓海在没有工作的两年里究竟干了什么,但祐太郎可以想象他身在何处。运气好的人、运气不好的人,这两类人在普通社会很难区分,但越是踏入灰色区域,那种区别就会越明显。新村拓海所在的就是那种环境,而他属于那种运气不好的人。
“这里的住户名叫赤井良树,四十六岁,貌似单身。”
从照片和简历判断,他甚至从未安顿下来,反倒像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但祐太郎心里并不这么想。
“是那两位的儿子吗?”
祐太郎又看了一眼照片。那是新村拓海在社交账号上留下的二十四岁时的照片,一头褐色短发,耳朵上挂着银色大耳钉,故意摆出了展示右手腕刺青的造型。
“应该是。他经常打开黄色网页,但三天前开始没有了动静。不过对河岸发现遗体一案,他倒是在千方百计了解调查情况。”
他在公寓前看了一眼手机,圭司给他发来了新村拓海的追加信息。从他最近的邮件收发记录来看,新村拓海接受了好几家公司的聘用考试。他还向其中一家公司发送了简单的个人简历。简历上说,他老家在茨城,从当地高中毕业后,曾在二手车销售店就职,二十一岁来到东京。他在东京几家饮食店打过工,两年前辞掉了最后一家店的工作。四年前,他还在饮食店工作时创建了一个社交账号,但只更新过两次便再也没有登录,无法从中了解他最近的情况。
“没跑了吧。”
新村拓海住在一个住宅区的公寓里,步行到地铁车站约有十五分钟路程。由于那里是案件被害人住所,祐太郎本以为会撞到记者或警察,但并没有见到什么人。看来既非名人也非小孩,区区二十几岁无业男性被刺死后卷在毯子里横尸河岸,还不足以引起世人关注。
“对,没跑了。”
祐太郎迈开双腿,离开了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