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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尽管它们个个长得如此怪异,我对它们的长相却并不感到陌生。我太了解它们是什么东西了,因为我在纽伯里波特看见的那只邪恶的头冠上面的图案还鲜活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啊!它们正是那顶头冠上雕刻着的不知源起的图案啊,亵渎神明,半鱼半蛙,鲜活又恐怖!就在我看到它们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我在黑暗的教堂地下室里见到的戴着头冠的驼背祭司,心里不禁感到恐慌。这些生物的数量之多超出了我的想象,在我看来,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而我短暂的一瞥看到的数量也只能算是它们中的极小一部分。就在下一秒,我突然间第一次陷入了晕厥的状态,仿佛是神善意地将我与这里的一切隔绝开来。

“那个名工厂的巡视员名叫凯西,他从印斯茅斯镇逃回来之后说了很多在那里的见闻,比如印斯茅斯人是如何死死地盯着他看,就像在监视他一样;他还发现马什家的精炼厂是个十分古怪的地方,就开在马努赛特河下游瀑布边的一座旧磨坊里。他说的内容跟我之前听到的传闻基本吻合,比如账册残破缺页,任何一笔交易连个清楚像样的账都没记,等等。你也听说过,从来都没有人知道马什家族到底是从哪儿搞来那么多金子用于精炼的,因为他们似乎就没怎么在自家航线上采购过原材料,可是就在几年前,他们竟然装运出了一大批金锭,重量惊人。

V

“印斯茅斯镇上有家旅馆,名字叫吉尔曼旅馆,但我觉得肯定不怎么样,所以不建议你去那儿住。你最好在这儿住一晚,然后搭乘明天早上10点的车,这样你就能赶上晚上8点去阿卡姆的夜车。几年前,有一名工厂的巡视员在吉尔曼旅馆待过一段时间,结果遇到了不少糟心事儿。据他描述,旅馆里好像住了一群奇怪的人,因为他能听见其他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然而大多数客房都是空的,因此那些声音简直把他吓得直哆嗦。他说自己听到的说话声像是一种外来语言,但最可怕的还是那个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正常,就像是什么东西喷溅出来了一样,吓得他根本不敢脱衣服睡觉。最后他只能苦等了整整一夜,天一亮就退房逃走。他回忆说那个说话的声音几乎一夜都没停。

天亮了,下着蒙蒙细雨,我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趴在长满野草的铁路上。我挣扎着爬起来往前走,前面的路上鱼腥味已散去,散发着雨后新鲜泥土的味道,没有人走过。印斯茅斯破旧的屋顶和摇摇欲坠的尖塔像是阴森森的暗影,在东南边若隐若现。周围荒凉的盐沼泽地里看不见任何活的东西。我的表还在走,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不管是这一带的人,还是来自阿卡姆和伊普斯威奇的人,都不愿意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他们来我们镇上的时候表现得十分冷漠,要是有人想去他们的地盘上捕鱼,他们也会表现出一副很疏远的样子。但是奇怪的是,印斯茅斯港里的鱼竟然出奇得多,对比之下,周围其他地区却什么鱼都没有。如果你想要单独一个人去他们的地盘上捕鱼,你就能知道他们会怎么赶你走了!印斯茅斯镇上的人以前都坐支线的火车来镇上,支线取消后,他们需要先走一段路到罗利,之后再坐火车,不过他们现在都搭乘那辆大巴车了。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想通,但我隐约觉得背后隐藏的什么更让人毛骨悚然。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邪云密布的印斯茅斯,我的手脚已经累到痉挛,我试着活动了一下,尽管累到虚脱,饿得不行,心里还惴惴不安,但休息了好一会儿后,我发现自己能走了。我慢慢地往罗利走,一路泥泞。天黑之前,我走到了一个村落,在那儿蹭了顿饭,借到了几件能穿的衣服。然后我连夜搭车去了阿卡姆,第二天就急切地去见了当地的政府官员,谈了很久,后来又找了波士顿的官员。现在,对于这几次会谈的后续进展,大家都很熟悉了,为了将来能正常生活,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然而,也许我是突然疯了,也许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也许还会出现更惊奇的事。

“其实,印斯茅斯人自己也同样不简单。盐沼和溪流将印斯茅斯镇同其他地方分隔开来,我们也不能断定都有些什么东西在那里进进出出,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在二三十年代,马什船长将自己仍在运营的三艘船召回时,船上肯定装载了某些奇怪的标本。现在的印斯茅斯人的长相也都带有某些很奇怪的特征,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那些特征,但就是让你看了会感到毛骨悚然。你如果搭乘萨金特开的车,就能看出一些我难以描述的特征。他们中的有些人额头很奇怪,窄窄的,鼻子扁平,眼球凸出,他们会直直地盯着你,就好像他们的眼睛永远也不会闭上一样。他们的皮肤也不太对劲,粗糙得像是结了一层痂,脖子两边也全是干瘪的褶皱,层层叠叠地堆着。他们年纪轻轻时就开始谢顶,到了老年就更糟糕了。不过说实话,我就没见过他们那边有年长一些的人。我猜他们在照镜子的时候都能把自己给吓死!连动物都讨厌他们,在有汽车以前,他们的马也老是不听话。

出于人之常情,我取消了原定行程中后续大部分的行程,放弃了观光、参观建筑,连之前一直很想去的探亲寻根之旅都没去成。我没敢再去参观那件奇异珠宝,据说还保存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博物馆里。但是,在阿卡姆的那段时间里,我倒是得到了一些家族族谱的资料,我一直对这些信息念念不忘。收集资料的时候太仓促,如果有时间再编辑一下,肯定会很有收获。拉帕姆·皮博迪先生是当地历史学会的馆长,他很客气地帮助了我,我跟他说起我外祖母叫伊丽莎·奥恩,1867年在阿卡姆出生,十七岁时嫁给了来自俄亥俄州的詹姆斯·威廉逊,他对这一点的兴趣非同一般。

“但是吧,当地人这种想法背后的真正原因其实纯粹就是种族歧视——我并不是说我在指责那些抱有种族歧视观念的人,因为连我自己也十分讨厌印斯茅斯镇的人,并且从未想过要去那里一趟。从你说话的口音我能听得出你是个来自西部的人,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新英格兰地区的船只过去曾到过非洲、亚洲、南太平洋以及其他各个地方的奇奇怪怪的港口,那些船只偶尔也会带回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你可能也听说过,有个塞勒姆人竟然带回了一个中国老婆,在科德角到现在还住着一群从斐济群岛来的人。

我的一个舅舅多年前好像也来过这里,跟我一样,寻根访祖,而当地人闲谈时总会提到我外祖母的家族。皮博迪先生告诉我,我外祖母的父亲本杰明·奥恩内战结束后不久就娶妻了,因为新娘的家世很奇怪,过去大家对这段婚姻一直津津乐道。听说新娘是新罕布什尔州马什家族的孤儿,跟埃塞克斯郡的马什家族是堂亲,但她一直在法国念书,对自己的身世也不是很了解。当地有一位监护人一直往波士顿银行给她汇钱,同时还支付她法国家庭女教师的工资,但当地人都不知道那位监护人叫什么。后来那名监护人无缘无故地失踪了,于是法庭判决那位家庭女教师变成了监护人。这位法国女士已经离世,不过她生前沉默寡言,其实本可以通过她知道更多内情的。

“不过这些故事都是发生在1846年大瘟疫之前的事儿。在那场瘟疫过后,印斯茅斯镇上的居民数量锐减,少了将近一大半。瘟疫爆发的原因一直没能调查清楚,有可能是从中国或者其他地方驶回的船只带来的传染病。当时的情况简直是糟透了,印斯茅斯镇到处都发生着暴乱和各种各样恐怖的事情,我相信还有很多消息没有传到镇外,瘟疫结束之后,印斯茅斯镇也被彻底毁了,再也没缓过来,现在印斯茅斯镇的人口数量应该连三四百人都不到吧。

但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在新罕布什尔州有名望的家族中找不到这名年轻女子登记的双亲——伊诺克与莉迪娅·(梅泽夫)马什。大多数人都认为,她可能是马什家族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女,从她那双眼睛就可以断定,她一定遗传了马什家族的血统。很多谜团都随着她的早逝深埋地底。我祖母出生时她不幸去世,只有我祖母一个孩子。我对马什这个名字没什么好印象,而这个名字竟然也曾出现在自己的族谱上,真是让人厌恶,而皮博迪又说我也有着一双马什家的眼睛时,我心里更烦闷。不过,这些材料肯定有用,能收集到,我还是很高兴。另外,奥恩家族史有详细记录,我还做了详实的笔记,列了一个书单,上面都是一些相关的书。

“就是因为这个,水手们从不会从印斯茅斯镇的海港驾船出海。但是马什船长却会偶尔在晚上退潮的时候登上魔鬼礁。因此引得那些水手们对船长极度厌恶。我猜想马什船长可能真的去过魔鬼礁,因为我敢说那块礁石的构造很是不同寻常,或许引起了他的兴趣,也有可能他只是试图登上礁石寻找海盗们留下的赃物,找没找到也说不定;还有传言说他是去跟恶魔们打交道。不过事实上,我猜那块礁石的坏名声全都是从马什船长自己口中传出来的。

我从波士顿直接回到了托莱多市的家中,之后在莫米市休养了一个月。九月,我开学回到奥伯林学院,继续念完最后一个学年,我一直忙于学业,积极参加活动,直到第二年六月,偶尔只有政府官员来找我,谈论起我之前的请求,谈起已逐渐开始的清理行动,我才会想起那段已经过去很久的恐怖经历。七月中旬,我逃出印斯茅斯正好一年,我去了克利夫兰市,和先母的家族成员住了一个星期,我看了一直保存在这里的各种记录和一些家传资料,并对比了我新搜集到的族谱资料,想看看画出的族谱上面的亲属关系到底是什么样。

“不过,你倒是可以跟一些年长者打听一下发生在海边那块黑色礁石上的故事,老人们都管它叫魔鬼礁。平日里的大多数时候,它都会露出水面一大截,即使水面上涨也从不会没过它很深,这就让人很难断定它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岛屿。传说中有的时候会有很多的魔鬼出现在魔鬼礁上,它们会待在礁石顶部的某些洞穴附近,有时懒散地坐在洞口,有时在洞口窜来窜去。魔鬼礁的表面高低起伏,很不平整,高出海面的时候能有一英里多宽。在过去还有船只往来经过那个港口的时候,水手们为了避开它,宁愿绕远路,也不想靠近。

我并不喜欢做这些,威廉森家族病恹恹的,总是让我觉得压抑。小时候,母亲从不让我去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但是外祖父从托莱多市来看我们的时候,她还是很欢迎的。外祖母出生在阿卡姆,她总是怪怪的,有时我甚至会怕她。因此,人们发现她莫名其妙不见踪影的时候,我都不难过。听说在我八岁的时候,她的长子自杀了,她悲伤过度,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我舅舅道格拉斯去了一趟新英格兰后便开枪自杀了,也是因为这趟旅行,阿卡姆的历史协会才会有他相关的记录。

“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印斯茅斯?不过,年轻人,你也不要太把这里人说的话当回事儿。他们是很难对像你这样的外人打开话匣子的,但是一旦开了口,就不会停下来。我猜,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都在谈论印斯茅斯的事情——虽然大部分都只敢在私下里悄悄地说——而且,我觉得其实他们心里怕得要死。如果你听了他们谈论的故事,其中有一些甚至会让你觉得可笑,比方说,他们说马什老船长和魔鬼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从地狱带出了许多恶魔,并让这些恶魔在印斯茅斯镇生活;还有人说,在1845年前后,码头附近有人发现了某种魔鬼的祭拜仪式和可怕的祭祀仪式。不过,我可是从佛蒙特州的潘顿来的,对这种谣传根本不屑一顾。

道格拉斯舅舅很像外祖母,我一直都不太喜欢他。他俩都目光呆滞,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眨一下,因此我总会没有理由地感到紧张不安。不过我母亲和沃特舅舅长得不像外祖母,更像我外祖父,但沃特舅舅的儿子,可怜的表弟劳伦斯过去简直与外祖母长得一模一样。他身体不好,被送到了坎顿市的一家疗养院,常住在那里。我已经有四年没见过他了,沃特舅舅之前说他的状况很糟糕,身体不好,精神状况也很差,两年前他母亲去世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不过,说起那家精炼厂,以前的时候倒是做得挺大,厂长是老马什,应该比克罗伊斯还有钱。老马什是个古怪的老家伙,像是在家里生了根,从来没见他出来过。听说,他晚年得了一种皮肤病,要么就是身上的哪个部位残疾了,反正不愿意出门见人。最开始创建这家工厂的人是奥贝德·马什船长,是老马什的祖父。老马什的母亲可能是外国人,因为有人说她来自南部海洋的某个小岛。五十年前,一部分当地人听说马什家要娶一个来自伊普斯威奇的女人为妻时,发动了一场骚乱。他们总是这么对待印斯茅斯人,这儿和周围一带的人总是想竭力掩饰自己身上的印斯茅斯血统。不过在我看来,马什的儿子和孙子长得跟别人也没什么两样,我曾经还让别人把他们指给我看,不过说到这儿,我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没怎么见过老马什和他的大儿子了。

我外祖父和沃特舅舅现在住在克利夫兰市的祖宅里,在这儿总是能想起过去的事,我很不喜欢,想赶紧完成。我外祖父给了我很多威廉森家族的记录,还跟我说了很多传统,奥恩家族的资料都在沃特舅舅那儿,有笔记、信件、报纸、遗物、照片、图画,他把所有东西都给了我。

“我猜啊,那里的空房子甚至比在那儿生活的人还多,除了能搞些捕鱼的行当,别的也没有能值得一提的生意可做。大家都在这里、阿卡姆或者伊普斯威奇做生意。过去那里还经营着好多家工厂,但现在都关门了,只有一家黄金精炼厂还在勉强维持运营。

看到外祖母奥恩的书信和照片,我对家族祖先们开始感到害怕。我一直都不喜欢外祖母和道格拉斯舅舅,他们已过世多年,但现在看着他们的照片,那种厌恶感和抗拒感越来越强烈。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慢慢地,我会下意识地把他们和某些东西做比较,我之前一直拒绝对比,甚至想都不想往那边想。从他们脸上典型的神情中,我发现了之前没关注过的信息,细想下去会吓死人的信息。

“你是说印斯茅斯镇吗?唉,那是个很古怪的小镇,就在马努赛特河的河口附近,过去差不多是座像样的城市,在1812年战争之前是个很不错的港口城市,但一百多年过去了,这里早已没落。现在那里已经没有火车经过了,波缅线也根本不经过那里,从罗利延伸过去的支线也早在几年前就停运了。

最可怕的一刻发生了,舅舅带我看了外祖母奥恩的首饰,现在存放在市中心的保险金库里。有些首饰制作很精巧,很吸引人,其中一个盒子里装着奇奇怪怪的老物件,是从神秘的外曾祖母那里传下来的,舅舅不太想让我看。理由是,首饰上面的图案很奇怪,甚至会让人觉得讨厌,据他所知,没人在公开场合戴过这些首饰,只是外祖母过去常着迷地盯着它们看。一些模糊的传言说这些东西会带来噩运,而我外曾祖母的法国家庭教师也说过,外曾祖母只有在欧洲才可以佩戴这些首饰,但是在新英格兰,绝对不行。

这就是我第一次听说那座被可怕的阴霾笼罩的印斯茅斯镇。任何一座像印斯茅斯这样从未出现在普通地图上,或是列入新近旅游指南上的小镇,都会激起我极大的探访兴趣,而售票员的闪烁其词更是激发了我想去那里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当时我就觉得,印斯茅斯镇肯定有着某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才会让周边地区的人都不愿意接近,而这就更值得外人关注了。如果去阿卡姆的路上能经过那里,我倒是很愿意在那里停留一下,所以,我拜托售票员再多告诉我一些关于印斯茅斯的信息。对此,他表现得十分谨慎,而且语气有些飘忽不定,感觉有些夸大其词。

舅舅极不情愿,叮嘱我不要被那些奇怪吓人的图案吓到,慢慢地拿出了那些东西。艺术家和考古学家看过了这些东西,都赞叹它们精美,充满了异域风情,但没人能鉴定出它们的材质,也没人能确定它们属于哪个艺术派系。箱子里有两只臂环,一顶饰冠,一枚胸针,饰冠上的图案用了浮雕的手法,刻得很夸张,常人难以接受。

“我觉得你可以搭乘那辆旧旧的大巴车,”我能听出他的话里有些犹豫,“不过,这里的人一般都不愿意坐那辆车,因为那辆车开往印斯茅斯,你可能听说过那个地方吧,大家都不愿意选择这条线路。一个名叫乔·萨金特的印斯茅斯人在经营这条线路,但我猜,他在这里或是阿卡姆从来都没揽到过生意。我甚至都感到奇怪这条路线怎么还能运营得下去,票价已经非常便宜了,但是车上从来没见超过两三个人,只有印斯茅斯的本地人会坐,别的地方的人根本不会坐这趟车。车从广场出发,就在哈蒙德药店前面,如果时刻表没变的话,每天早上10点和晚上7点发车。那车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堆废铜烂铁,反正我是从来没坐过。”

听舅舅讲这些事,我一直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我越来越害怕,脸上也绷不住了。舅舅停下来,关切地看着我,我让他继续,他显然又很不情愿。他拿出那顶冠饰,像是在期待我的反应,但我怀疑他根本不知道事实的真相。事情的真相远超乎我的想象,我以为自己能够面对那件首饰了,但我仍悄无声息地晕倒在地,就像一年前在杂草丛生的铁道上一样。

过去我从未听说过印斯茅斯镇,就在我第一次,也是到目前为止最后一次亲眼见到印斯茅斯的前一天,我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当时我为了庆祝自己即将成年而进行了一场新英格兰地区的旅行,想在那里观光游览,进行古文物研究,同时寻根问祖。一开始,我计划直接从古老的纽伯里波特一路玩到阿卡姆,因为那里是我母亲家族的故乡。我没有车,所以路上只能坐火车、电车和大巴车,一路上都在寻找最便宜、最省钱的路线。纽伯里波特的居民跟我说,想去阿卡姆只能坐火车。我到了车站售票处却因为车费昂贵而一直犹豫不决,就在这时,我第一次从一名售票员口中听说了印斯茅斯。那名售票员一脸精明、身材强壮,从说话的口音能听出他不是本地人,他似乎可以体谅我努力省钱的心思,便告诉了我一个其他人从未告诉过我的办法。

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在了阴郁可怕的噩梦中,我不知道真相中有多少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有多少我癫狂的幻想。我的外曾祖母来自马什家族,虽然身世并不清楚,她嫁给了阿卡姆的男子,而老扎克之前不也说过,奥贝德·马什和他妻子有一个女儿,他使了些阴招,把女儿嫁给了一个生活在阿卡姆的男人吗?那个老酒鬼不也曾念叨过我的眼睛长得很像奥贝德船长吗?阿卡姆历史协会馆长也曾说我的眼睛遗传自马什家族。难道奥贝德·马什是我的外曾曾祖父?那么谁是我的外曾曾祖母呢?也许这只是我的胡言乱语。可是我外曾祖母的父亲,不管他是不是奥贝德·马什,竟能轻易地从印斯茅斯水手那里买到这些像是黄金的首饰。我外祖母和自杀的道格拉斯舅舅目光呆滞的神情也许只是我臆想出来的,肯定是我臆想出来的,印斯茅斯的邪云影响了我的思维,让我产生了这些疯狂的臆想。但是,道格拉斯舅舅为什么会在去了新英格兰寻根后开枪自杀呢?

终于,在1927年7月16日的清晨时分,我发疯般地逃离印斯茅斯镇,然后惊魂未定地向政府申请展开调查并采取行动,整个事件才得以公之于众。在事情仍热度未退,悬而未决时,我愿意保持沉默;而现在时过境迁,它已经成了一个过时的话题,公众对它也已经提不起感兴趣了,我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古怪而强烈的欲望,想要告诉你们我在那个谣言四起、邪云密布、充满了死亡气息、不敬任何神灵的海港中度过的惊心动魄的几个小时。只是简单的讲述就能帮助我恢复自信,宽慰自己,因为我并不是第一个向某种极具传染性、犹如梦魇般可怖的幻觉屈服的人。同样,这也能帮助我在今后面临可怕的选择时能下定决心。

后来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抗拒着这些疯狂的想法,但是很难做到。我父亲为我在一家保险公司谋了份差事,我尽量让自己关注枯燥无味的工作。但从1930年到1931年的冬天,我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一开始只是偶尔做,梦的内容也很模糊,但几个星期后,开始频繁做梦,梦境也越来越清楚。梦里有一片宽阔的水域,水底有长满水草的巨石堆成的巨大的廊桥和房屋,我像是在其中游走,旁边有怪异的鱼一起游。慢慢地,一些图像越来越清晰,我总是惊恐地醒来。但在梦里,我并不害怕看到它们,因为我穿着它们那不同于人类的衣服,跟它们一起沿着水底游走,在邪恶的海底神殿中和它们一起祷告。

但是,最终我还是下定决心要去挑战一下这一禁忌许久的话题。不过我内心很清楚,这一事件的结果官方已经调查得很彻底了,因此,即便我暗示说那些被吓坏的搜查人员在印斯茅斯找到了什么东西,也不会给公众带来任何额外的损害,最多不过是让他们感到又震惊又厌烦罢了。况且,搜查过程中发现的物证也能用多种方法来解释。我甚至都不知道,整个故事里他们到底告诉了我多少,我也有许多理由希望不要继续深挖下去,因为我和这一事件的联系不比任何一个局外人更加密切,但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关于那里的可怕画面,必须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因此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Les Edwards

当地人和居住在附近镇上的人们私下里经常议论纷纷,但对外界却三缄其口。人们一直谈论着日薄西山、几近荒废的印斯茅斯镇,窃窃交谈着发生在那里的疯狂又可怕的故事,谈论了上百年,以至于从很多年之前就已经没有什么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新内容可谈了。许多事情教会了他们守口如瓶,因此现在也没有必要再额外地施加给他们任何压力。况且,他们知道的事情实际上也微乎其微,因为印斯茅斯镇其实覆盖着大范围的盐碱滩,贫瘠荒凉、荒无人烟,居住在周边内陆地区的人们很少会真正涉足那里。

梦里还有很多事我想不起来了,每天早上醒来时只能记得零星一些,如果我敢把零星的碎片写下来,别人绝对会认为我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天才。我感觉到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拉扯我,想把我从目前正常健康的生活拖向未知的黑暗深渊。这股力量一直在发挥着作用,我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好,容貌开始变丑,最后我不得不辞了职,像病人一样生活,时间漫长,与世隔绝。某种神经系统的怪病在折磨着我,有时我几乎无法合眼。

©Les Edwards

我开始在镜子中观察自己的容貌,警惕一丁点的变化,我的容貌被怪病一点点摧毁,我有时甚至不忍心细看。但是我觉得,这背后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更让人想不通的事。而我的父亲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样貌的变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甚至是有些害怕。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我正在慢慢变得跟外祖母和道格拉斯舅舅一样?

很多自由组织对此事的处理十分不满,怨声载道,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官方对他们长时间的秘密谈话。他们中的一些代表还被带去参观了某些集中营和监狱。结果,回来之后他们就变得不再关心此事,统统保持缄默,转变之快令人咋舌。虽然新闻记者们看上去更难对付,但最后其中的大部分人还是向政府妥协了。只有一家小报逃过了政府的追击,因为这份报纸风格狂野又荒唐,平日里根本无人问津。正是这家小报曾在报道里提到了一艘水下深潜的潜艇朝魔鬼礁外的海底深渊发射了几枚鱼雷。这条新闻是偶然在一些水兵经常去的地方收集到的,听上去似乎真的有些牵强附会,因为毕竟那处低矮的黑色魔鬼礁离印斯茅斯港还隔着一英里半的距离。

一天夜里,我做了个可怕的梦,梦里我在海底见到了外祖母,她住的宫殿有一层层台阶,散发着磷光,里面的花园里长满了奇怪的珊瑚,交叉簇拥在一起。她热情地接待了我,但是感觉她的热情中带着嘲讽。她已经蜕变了,就像那些进入水中的人一样。她告诉我,她并没死,而是去了一个她死去的儿子知道的地方,那里也是她儿子命中注定的归宿,但是他唾弃那里,开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个地方注定也是我的归宿,永远无法逃脱。我会一直活下去,和这里的同伴一起,它们早在人类还未出现在地球上时就已居住在这里,而且永远也不会死去。

然而,那些热衷于打探小道消息的人们则对此事件大感兴趣,是因为逮捕人数之多令人称奇,动用的警力之多也异乎寻常,对罪犯们的秘密处置更是戒备森严。更奇怪的是,罪犯逮捕之后没有进行任何的开庭审判,也没有报道任何对他们明确的指控,他们也没有被关押进全国任何一所普通的监狱里。有些报道里含糊地提到了传染病和集中营,后续又有报道猜测罪犯们被分散关押在各个海军和陆军的监狱里,但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言论,没有得到证实。渐渐地,印斯茅斯镇的人口不断减少,几近废弃,直到最近才逐渐出现了一些复苏的迹象。

我还见到了她的外祖母。八万年来,普斯亚莉一直都住在伊哈—恩斯雷,奥贝德·马什死后,她又回到了这里。地上的人类向海底发射死亡鱼雷,并没有摧毁伊哈—恩斯雷,只是受到一些打击,并没有被彻底摧毁。深潜者永远不会被摧毁,被遗忘的上古者所使用的远古魔法也只是会影响到它们。它们现在只是稍作休整,有一天,只要它们还记得,它们会按伟大的克苏鲁所期望的再度崛起。到那时,它们建立的城市会比印斯茅斯还伟大。它们计划带上对它们有用的东西扩张,但现在,它们必须再一次等待。地上的人类因为我而死,为此我必须忏悔,但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就在这个梦中,我第一次看到了修格斯,我尖叫着醒了过来。早晨起床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印斯茅斯人”。

1927年到1928年的那个冬天,联邦政府的官员们开展了一项奇怪又神秘的调查,专门调查了出现在马萨诸塞州的海港古镇印斯茅斯的某些情况。民众们最早在二月听说了这方面的消息,因为当时发生了一系列的大规模突袭事件,很多人被逮捕,惊扰了各方。当局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进行了一些适当的预防措施,然后就开始有计划地焚烧或者炸毁了一大批位于荒凉的滨水区的房屋。那些房屋大都斑驳破裂、满是蛀虫,恐怕早已无人居住。那些不好到处打听小道消息的人对此事并不在意,因为当时美国颁布了禁酒令,对酒精宣战,由此引发了一系列间歇性爆发的大规模暴乱,大家都以为这只是诸多暴乱的其中一次罢了。

直到现在,我还想像道格拉斯舅舅那样开枪自杀。我随身带着一把自动手枪,差点就要开枪,但一些梦阻止了我。我心中的恐惧感在慢慢消失,我觉得我被慢慢引至未知的海底深处,不再感到恐惧。在睡梦中我会听到奇怪的声音,有一些奇怪的行为,但醒来时更多的是兴奋,而非恐惧。我觉得我不需要像大多数人那样等到完全蜕变,真到那时,我的父亲或许会把我关到疗养院,就像我可怜的表弟一样。我很快就能去海底追寻那了不起的、前所未闻的荣耀了。噢—拉莱耶!克苏鲁—弗达根!噢!噢!不,我不能自杀,我生来不是为了杀死自己的!

I

我要制定一个计划,帮表弟逃出坎顿市的疯人院,然后我们一起回充满奇迹的印斯茅斯。我们会游向海中阴郁而黑暗的礁石,潜进黑色的深渊,游到伊哈—恩斯雷,那里有巨石建筑和无数圆柱体。我们将在深潜者的巢穴中,在奇迹和荣耀中永远生活下去。

《印斯茅斯的阴霾》的打字稿。

(战樱译)

本篇小说写于1931年11月至12月,当时洛夫克拉夫特想要尝试不同的写作方法,并验证哪种方法最好,之前的版本只有一些片段(见《〈印斯茅斯的阴霾〉的弃稿》)。洛夫克拉夫特第一次提到印斯茅斯镇是在《塞勒菲斯》中,主要原型是纽伯里波特——一个美国马塞诸塞州的海边小镇,他在此篇小说中重现了当时整个小镇的隐隐衰败。故事的一些细节与欧文·科布的《鱼头》和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的《古代巫术》有相似之处。这篇小说曾经被《诡丽幻谭》拒稿两次,直到1936年,才由威廉·克劳福德远见出版公司首次出版,而且只是出版在装订粗糙的小册子上。

<a id="ch1" href="#ch1-back">(1)</a> “弥尼,弥尼,提客勒,乌法珥新”出自《圣经·旧约·但以理书》5:25,意为“你时日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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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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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茶香
扣扣聊天新群:一二零三四三三九。 偶入官家大院的林月姚,在王朝即将崩坏的时刻,却有着一颗种田的心。 什么?大嫂想和我宅斗?不去,我想要种田! 什么?皇帝想要和我官斗?不去,我想要种田! …… 都别拉着我,我要去种田! 这是一个将种田进行到底的故事!
女生 连载 0万字
她有一间时空小屋

她有一间时空小屋

蜀椒
作为一个登上人生巅峰的大赢家,芩谷表示: ——我的成功是可以无限复刻滴。 ——来我的时空小屋吧,不管是一手怎样的烂牌,都能在我的手中华丽逆袭! ——诀窍只有一个:努力,努力,再努力! 如果没有成功……那,那就换个姿势继续努力!!!! (……这本的话,不出意外应该也是无男主的……)
都市 完结 459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