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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回应后,指引者的长袍有了某些动作——可能抬起了一条胳膊,或是某些类似的肢体——做出了一个手势。紧接着是第二个手势,凭借着自己丰富的学识,卡特知道,终于他距离终极之门只有一步之遥了。光线变成了另一种无法描述的颜色,那些立在近乎六角形基座上的东西也变得更加清晰起来。由于它们大多坐着而非竖直地站在那里,它们此刻的轮廓看起来更像是人类,但是卡特明白,它们不可能是人类。在它们那被遮盖着头部上安置着分不出颜色的巨大宝冠,奇怪地令人联想起某位早已被世人遗忘的雕刻家,在鞑靼境内某座被视为禁地的高山中的一堵峭壁上雕刻出的某些无可名状的图案;透过斗篷上的某些皱褶,它们紧紧抓握着长长的权杖——权杖那经过雕刻的杖头让人有一种怪异与古老的神秘感。
“最后,卡特盘旋在地球的上层大气中,等待着西半球白天的来临。他想要在自己离开的地方降落——也就是那些位于阿卡姆后方,靠近‘蛇窝’的群山里。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离开家很长时间——我知道,你们中有一个就是如此——那么你们就能想象当新英格兰那圆圆的小丘、巨大的榆树、虬枝纠结的果树以及那些古老的石墙出现在卡特的视野里时,他是何等感动。
“我会继续前进,”他回应道,“我将视你为我的指引者。”
“黎明时分,他降落在了老卡特旧宅下方的草甸上。周围的寂静与荒僻让他倍感庆幸。与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这时已经是秋天了,群山里飘荡的气味安抚了他的灵魂。卡特计划把金属容器拖上长满林木的山坡,搬进‘蛇窝’里;但它没法穿过野草丛生的裂缝,进入到洞穴内的岩室。也就是在这里,他用那套人类服饰与蜡制面具遮盖住了自己怪异的身体。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将金属容器藏在那里。后来,某些事情出现了变化,他不得不重新寻找一处新的藏匿地。
这段停顿充满了不祥的意味,但很快他传达出的意思变得友好起来。卡特并没有犹豫,燃烧着的好奇心驱赶着他继续前进。
“他步行走回了阿卡姆——顺便练习了一下如何在地球重力的作用下,模仿人类的姿势,使用自己的身体——随后,他在一家银行把金子兑换成了货币。另外,他也做了些调查——佯装自己是个不太懂英语的外国人——从而得知那一年是1930年,仅仅与他计划抵达的1928年差了两年。
指引者说:“我确是你所知道的太古者。我们一直在等你——上古者们与我都在等你。欢迎你的到来,即便你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你拿到了钥匙,并且打开了第一道门。而现在,终极之门已为你准备好了。如果你害怕,你也不必前进。你或许能毫发无损地回去,沿着你过来的路。但你如果选择继续前进——”
“当然,他的处境糟透了。不仅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而且每时每刻都不得不生活在警惕中,另外食物方面也有些困难,同时还必须保存好那些能保持扎库帕沉睡的外星药剂,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展开行动。他去了波士顿,并在破败的西区找到了一间房子。在这里,他可以不引人注意地继续生活下去,而且开销也不会太大。来到波士顿后,他立刻进行了一些调查工作,想要搞清楚伦道夫·卡特所拥有的地产与个人财产目前的状况。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得知这位焦躁的阿斯平沃尔先生打算分割他的财产,也得知了德马里尼先生与菲利普斯先生是如何勇敢地试图保护它的完整性。”
就如他知道一切事情一样,指引者也知道卡特的到来,知道他在追寻什么,也知道这个追寻梦境与奥秘的人类在他面前毫无畏惧。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怖的模样,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恶意。以至于有那么一会儿,卡特开始怀疑阿拉伯疯子写下的那些亵渎神明的可怖描述是否仅仅是出于他的妒羡以及不知所措。或者,也可能是指引者收起了他那为其他人所畏惧的恐怖与邪恶。随着这种信息的不断传达,卡塔最终能将他的表述转化成了明确的语句。
印度人欠了欠身,但是他那张黝黑、平静、长满浓密胡须的脸上却没有浮现任何表情。
相反,他开始回话,同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使用任何语言,只是按照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灵之书》中所授的那样,表达了他的致意。因为自从洛玛尔从海中崛起,自从有翼者降临地球,将古老的学识传授给人类之后,它就一直被整个世界所畏惧。它的确就是那可怖的指引者,大门的守护者——乌姆尔·亚特·塔维尔,书记笔下的‘长生者’。
他继续说:“通过间接的方式,卡特获得了一份有关那张失踪羊皮纸的完好副本,并且开始着手解译它。我很庆幸自己能在这些工作中提供帮助——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求助过我,并且通过我与遍布世界的其他神秘学者取得联系。我搬去了波士顿,与他住在一起——那是钱伯斯大街上一个肮脏破败的角落。至于那张羊皮纸——我很乐意为德马里尼先生解答他遇到的所有困惑。那种象形文字并不是那卡文,而是拉莱耶文,是在非常久远的亘古时期由克苏鲁的眷族带到地球上来的。当然,这只是一版拉莱耶文的译本——而那来自北方净土的原稿是用撒托—犹语写成,比这篇译文还要早数百万年。
片刻之后,卡特便知道它的确是这样,因为这个东西开始对他说话了——即便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使用任何语言,但它的话语却回响在卡特的脑海里。虽然它说出的名讳令人畏惧,但伦道夫·卡特却并没有在恐惧中畏缩后退。
“需要解译的信息比他所寻找的要多得多,但他从没有放弃希望。今年早些时候,他从一本来自尼泊尔的典籍取得了巨大的进展,毫无疑问他在不久之后就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但不幸的是,一个麻烦开始变得明显起来——那些保持扎库帕沉眠的药物已经用光了。不过,这算不上是一个麻烦得让他害怕的灾难。卡特这个人格已经逐渐获取了这具躯体的支配权;即使当扎库帕压制住了卡特这个人格,他一般也会变得非常眩晕与迷茫,根本无法对卡特的工作造成任何的麻烦——而且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现在仅仅会在某些不同寻常的刺激下才能将扎库帕唤醒。扎库帕找不到那个能将他送回亚狄斯星的金属包裹,尽管有一次他差点就成功了,但是卡特在扎库帕完全沉睡的时候又将它藏到了新的地方。扎库帕所带来的全部危害仅仅是吓唬到了一小批人,并且在波士顿西区那些波兰人和立陶宛人中衍生出了某些梦魇般的可怕传说。目前,他还没有破坏卡特精心准备的伪装,但他偶尔会扔掉这些伪装,所以有时需要再做些替换。我曾见过那张伪装下有些什么——那实在不适合让人看见。
同样,这里还有另一个东西。它并没有安置在基座上,反而像是滑翔或是飘浮在那片模糊不清、仿佛地面般的较低层面上。它的轮廓并不是固定的,而是短暂地变化成很早以前的某些东西,或是类似于人的模样,但是却要比普通人类大上一半。就像是那些放置在基座上的东西一样,它似乎也被某种淡灰色的织物厚厚地遮盖着;可是卡特并没有看见那上面有任何孔洞,可让下面的东西通过孔隙来凝视他。也许,它并不需要注视,因为它似乎属于另一种存在,远远不同于仅仅有着物质的组织与机能的我们。
“一个月前,卡特看见了这次会面的通告,同时也知道如果他想保存下自己的财产,就必须加快行动。他不能等到破译那张羊皮纸,恢复自己的人类身躯后再来处理这些问题。因此他委托我代表他出席会议。
突然之间,那由无数场景组成的盛会似乎达到了一种近乎稳定的状态。卡特的眼前出现了大片矗立着的巨大石块。这些巨石上雕刻着不可思议的怪异图案,并且按照某种与常规截然相反的陌生几何法则排列起来。光线从一片说不出颜色的天空中,从数个相对的方向令人困惑地洒下来,仿佛有知觉一般停驻在一行排成弧线的巨大基座上。相比其他一些事物,这些雕刻着象形文字的巨大基座的外观更接近六角形,在它们的上面安置着许多被遮盖起来、看不出轮廓的形状。
“先生们,我必须告诉你们,伦道夫·卡特并没有死,只是他现在的情况暂时有些不同寻常。不过,最多两到三个月,他就能以一个合适的模样再度出现,前来索取自己财产的保管权。如果有必要,我已准备好出示些证据。因此,我恳请你们能无限期地延后这次会议。”
他曾希望找到那片属于童年梦境里的魔法国度:在个世界里,划着巨桨的大帆船航行在奥克拉诺斯河上,穿过斯兰之地那镀金的尖塔森林;大象组成的商队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科莱德那弥漫着芳香的丛林里,而某些装饰着象牙色柱子、早已被人遗忘的宫殿则可爱地长眠在月光中。现在,伴随着更加广阔的迷离美景所带来的狂喜,他几乎不知道该去追寻些什么了。有关无穷的想法与亵渎神明的狂妄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滋生,他明白自己将毫无畏惧地面对那可怖的“指引者”,并向他询问与他有关的那些怪异可怖的事情。
VIII
此刻,飘浮在卡特面前的是一场模糊的、由形状与场景汇聚而成的盛会。不知为何,他总将这场盛会与地球那早在亘古之前就已被遗忘的原始过去联系在一起。某些可怖的活物在由奇妙造物组成的场景中自由地挪动,那景象绝不会出现在任何理智的梦境里,风景里充满了许多难以置信的草木、悬崖、山脉以及不同于人类式样的石头建筑。那里有位于海面之下的城市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住民;有屹立在广袤沙漠的高塔,球形、圆柱形或是无可名状的带翼物体从那里直冲外空,或是从天空俯冲下来。卡特能领会的只有这些,可是这些景象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与他也没有丝毫瓜葛。他站立的位置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有着一个不断变化的形态,但是这种关于形体与位置不断变化着的感觉只是源自于他混乱的想象力的作用。
德马里尼与菲利普斯全都入迷地盯着那个印度人,就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而阿斯平沃尔则不屑地发出了一系列咆哮,对他嗤之以鼻。这位年迈的代理人一直忍耐着的嫌恶情绪此刻已经暴涨成了公然的狂怒。他用一只青筋暴起的拳头敲打着桌面,一面大声地说话。那几乎就像是在咆哮。
记忆与想象变成了一系列模糊的、仿佛图画般的景象,在那翻滚的混沌中已失去了明确的边沿与轮廓,但卡特仍知道,那仅仅不过是记忆与想象而已。可是,他又觉得这些东西不可能是由自己的意识构建出来的,反而像是某种更加庞大的真实,不可言述、超乎时空的真实。它围绕着卡特,努力将自己转变成能让卡特理解的符号与象征。因为任何地球上的心智可能都无法理解和领会那超越在我们所熟知的空间与时间之外、在隐匿深渊中编织而成的形体的外延。
“还要忍受多久这种蠢话!我已经听这个疯子——这个骗子——说了一个小时。现在,他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地说伦道夫·卡特还活着——毫无道理地要我们延期这次协议!你为什么不把这个无赖赶出去,德马里尼!你想把我们都变成这个骗子、这个白痴的笑柄吗?”
那位阿拉伯疯子曾这样写道:“那些胆敢寻求窥探帷幕另侧的人,那些胆敢视其如指引者的人,当避免与他交易之时更加审慎;因为在《透特之书》中曾记载过单单一瞥即会付出何等可怖的代价。曾穿越此门的人从无折返,那超越吾辈世界的浩瀚无垠已被黑暗之物占据与约束。那徜徉黑夜的事物,那玷污旧印的邪恶,那人们所知道的在每座坟墓中守望秘密入口的畜群;那些在住民之外繁茂孽生之物——所有这些险恶皆不及那看守着入口的他:他将引领鲁莽之人翻越所有世界,最终到达那属于无可名状的吞噬者们的深渊。因为他即是太古者,乌姆尔·亚特·塔维尔,书记笔下的‘长生者’。”
德马里尼平静地举起了他的手,柔和地说:
在这里将会有一个指引者——一个非常可怕的指引者,早在数百万年前它还曾是一个地球上的存在——那还是一个人类无法想象的时代;早在那时,那些已被遗忘的东西正在这颗满是蒸气的星球上蠕动,建造起奇怪的城市,而那些城市最后的残破遗迹将变为第一批哺乳动物嬉戏的乐园。卡特还记得,可怕的《死灵之书》曾恐慌地含糊暗示过这位指引者的存在。
“让我们慢慢地深入想一想。这是一个非常奇异的故事。这里面的事情,对我这个并非完全一无所知的神秘学者来说,并非完全不可能。而且——自从1930年起,我就一直收到大师的信,那些信件与他的讲述也是相符的。”
等到仪式结束时,卡特知道自己正置身在一个地球上的任何地理学家都无法定位的地方,同时也置身在一个无法在历史上定位的时代,因为之前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陌生。神秘的纳克特残本中曾暗示过这些事情;而当卡特在解译银钥匙上的雕刻图案时,那本由阿拉伯疯子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所著的被人们视为禁忌的《死灵之书》里整整一章的含义也开始逐渐显现。一扇大门已经开启——事实上,这并非是那终极之门,但这扇大门将会引领人离开地球与时间,进入地球的外延——那是个超乎时间之外的地方;反过来,从那里开始,终极之门将会可怖而又危险地将人引向那超越一切星球、一切宇宙、一切事物之外的最终虚空。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年长的菲利普斯先生冒昧地插了一句话。
伦道夫·卡特在洞穴中那个闹鬼的黑暗岩室里使用银钥匙举行的仪式并非徒劳无功。从第一个姿势与音节开始,四周的氛围便开始发生了一种奇异乃至令人叹为观止的异变——时空中仿佛出现了无数的扰动与混乱,而置身其中的人已经无法再保持那些像是我们所认知的运动与时间的观念。不知不觉中,那些像是年龄与位置的概念已经不再具备任何的意义。一天之前,伦道夫·卡特曾奇迹般地越过了时光的鸿沟。而现在,儿童与成人之间已再无差别。此刻只有伦道夫·卡特这个存在,以及无数缺失了世俗场景与前因后果的图像。上一刻,这里还是一个内部的岩室,里面有着隐约像是巍峨拱门的痕迹以及仿佛雕刻成手掌的巨石。而现在,那个洞穴与石壁消失了,却又没有消失。这里只留下一连串不断变化的观感——与其说是眼睛看见了,倒不如说是大脑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在这种不断变化的观感中,伦道夫·卡特这个存在体验到的感觉,或者说进入他脑海的所有一切,一直都在他脑海里盘桓,但是,他却完全无法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是通过何种渠道获得这些感觉的。
“查古拉普夏大师提到了证据,我也认为这对于整个故事来说有着非常重要意义。过去两年时间里,我也从大师那里收到了许多与古怪故事相印证的信件,但有些叙述实在太过怪异。真的能展示些实在有形的东西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无法用文字来描绘。它充满了那些绝不会发生在清醒世界里的悖谬、矛盾与反常,但是在我们做过的那些离奇怪异的梦境里,这些悖谬、矛盾与反常却屡见不鲜;而且在我们从梦境回到身边这个由狭隘的因果联系与三维逻辑组成的拥挤、僵硬与客观的世界之前,它们一直都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丝毫荒谬之处。然而,当那个印度人继续讲述这个故事时,他发现故事似乎蒙上了一种轻浮与幼稚的夸诞,虽然他极力避免,但却觉得越来越困难。这些事情甚至要比一个人能够穿越岁月时光,回到自己的童年时代这种想法更加诡诞。而阿斯平沃尔先生则满脸嫌恶地坐在那里,生气到嗤之以鼻,完全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