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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神情冷漠的大师说话了,他缓缓地说着,声音沙哑,同时从他宽松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III
“先生们,你们中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银钥匙。但德马里尼与菲利普斯都曾见过它的照片。那么这东西你们熟悉吗?”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地起来,穿过枝丫交错的苹果园,来到上面的林地。被视为禁地的“蛇窝”入口就阴暗地藏在那里,藏在那树木丛生的怪异橡树林中。一种无法名状的期望在催促着他,甚至当他在衬衫口袋里摸索着,以确认那柄奇怪的银钥匙是否还在身边时,都没有留意到他已遗失了自己的手绢。怀着紧张与大胆的自信,卡特用从起居室里拿来的火柴照亮了前面的道路,匍匐着爬过了黑暗的洞穴。接着,他蠕动着钻过了底端已被堵塞的裂缝,来到了那个位于洞穴内部无人知晓的巨大岩室。在岩室里,最后那堵岩壁看起来有些像是一扇被有意塑造成形的可怕大门。在那阴湿又渗水的石墙前,他充满敬畏地静静站着,长久地凝视四周,并一根接着一根擦亮了手上的火柴。这道想象中的门拱上方那块隆起的独石的就是楔石上雕刻的巨型手掌么?接着,他抽出了银钥匙,做出了某些动作并诵念出某些咒语——他只能隐约回忆起自己究竟是从何处得知这些咒语与动作的了。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自己希望能穿越屏障,进入梦境中那个自由自在的国度,以及所有维度都消融在绝对存在中的深渊里。
他颤抖地在桌子上摊开手掌。在他那只大号的白色连指手套里是一柄笨重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银钥匙——约有五英尺长,做工怪异充满了彻底的异域风格。从头到尾,钥匙上覆盖着极其难以描绘的象形文字,这令德马里尼与菲利普斯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逐渐暗淡的暮光中,他听到了来自过去的声音——他祖叔父雇佣的仆人老本杰加·科里的声音。老本杰加不是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么?什么时候的三十年前?这是什么时候?他究竟在哪儿?可是,在1883年10月17日,本杰加赶来寻找他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不是超过了玛莎婶婶的规定么?衬衫口袋里的钥匙是哪来的?两个月前,九岁生日时父亲送他的那只小望远镜哪去了?这柄钥匙难道不是他在自家的阁楼上发现的么?它能打开山上“蛇窝”里面那个洞穴中的神秘大门么?他敏锐的眼睛曾从犬牙交错的岩石间瞥见过那个大门。其他人总将那个地方与老巫师埃德蒙·卡特联系在一起。人们从不去那里,除了他以外,也没有人注意到洞穴深处有一间安装着大门的岩室,更不用说从石头的裂隙中费力地蠕动着爬到门边了。究竟是谁在这些岩石上雕刻出了这扇大门?老巫师埃德蒙·卡特——或者是其他那些他用魔法召来,并加以驱使的东西?那晚小伦道夫与克里斯叔叔以及玛莎婶婶在有着老复折屋顶的农舍里一同吃了晚饭。
“就是它!”德马里尼大声叫道,“照相机不会说谎的,我绝对不会弄错。”
他将钥匙放进口袋里,离开了汽车,向着山上走去,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经过了蔓藤盘绕的石墙,幽暗阴沉的林地,扭曲荒置的果园,以及那座窗户洞开、废弃已久的农舍,逐渐深入这片阴郁闹鬼的乡野的幽暗核心。在傍晚时分,当远方位于金斯波特的尖塔闪耀出红色的光辉时,他拿出了钥匙,做出必要的转动,并说出了正确的咒语。稍后不久,他才意识到这桩仪式竟生效得如此之快。
但阿斯平沃尔已经嘲笑着回应道:
阿卡姆后方的群山里充满了奇异的魔法——也许,1692年,当老巫师埃德蒙·卡特从塞勒姆逃到这里之后,便从群星之间与厚土之下召来了某些东西。自伦道夫·卡特重新踏进这片山峦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接近了一扇大门——这世上有许多这样的大门,曾经有一小撮极其胆大妄为、遭人嫌恶而且心智怪异的人,能够利用这些大门飞快地穿越那些阻隔在这个世界与那位于世界以外的绝对存在之间的一堵堵巍峨高墙。虽然早在数月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应该如何解译那柄早已失去了光泽而且古老得无法想象的银钥匙上雕刻着的蔓藤花纹,但就是在那个地方,在那年的那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正确地理解那些隐含在银钥匙的蔓藤花纹中的信息了。他意识到自己该如何去转动它,该如何将它对准西沉的太阳,亦知道在第九次和最后一次转动时,该向虚空吟诵怎样的仪式词句。他所在的地方已经很接近某扇隐蔽的大门了,在这样的地方,银钥匙不可能无法发挥自己最初的功用。所以卡特知道,这天晚上他将在那个早已失落但自己却从未停止怀念与感伤的童年里落脚。
“蠢货!这能证明什么?如果那柄钥匙真的属于我表兄,那么这个老外——这个该死的贱民——就该解释他是如何拿到它的!伦道夫·卡特在四年前和这柄钥匙一起消失了。我们怎么能知道他不是遇到了抢劫和谋杀?他自己已经疯疯癫癫了,而且还在与那些更加疯狂的人来往。
II
“听着,你这个小人——你从哪里拿到的这钥匙的?你杀掉了伦道夫·卡特?”
阿斯平沃尔对此嗤之以鼻,但其他人却坐直了身子,表现出更加浓厚的兴趣。从那些三脚架上涌出来的烟雾变得更浓了,而那从棺材模样的座钟里发出的癫狂的滴答声似乎浮现出了某种令人困惑的规律,就像是某种来自外太空、怪异而又无法解读的电码。印度人向后靠去,半合上眼睛,继续说着他那口古怪吃力却又词句地道的英语。与此同时,在他的听众眼前,一幅有关伦道夫·卡特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大师的面貌平静得令人出乎意料,没有丝毫的变化,但那双冷淡、看不出虹膜的黑色眼睛里却燃烧着危险的意味。他费力地说:
“先生,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阿斯平沃尔先生请不要嘲笑那些来自梦境的证据。但菲利普斯先生的见解并不完整——也许他梦见的东西还不够多。而我,我自己已经做了够多的梦。我们经常在印度做梦,就像是卡特家族里所有人曾做过的那样。而你,阿斯平沃尔先生,作为他的表兄,血缘上并非是卡特家族的一员。我所梦见的梦境,连同其他一些消息来源,告诉了我许多你们觉得晦涩难解的东西。例如,伦道夫·卡特忘记了那张他无法解译的羊皮纸——然而,如果能带上它,结果则会好得多。要知道,我的确知道了许多事情——许多有关四年前的10月17日日落时分,卡特在带着银钥匙离开他的汽车后发生的事情。”
“请冷静点,阿斯平沃尔先生。我还能给出另一种形式的证据,但它将会令所有人都不愉快。让我们理智些,这里有一些显然是写于1930年之后的文件,而且无疑有着伦道夫·卡特的风格。”
这时,查古拉普夏大师第一次操着他那奇怪的异国腔调开口说话了。他说:
他笨拙地从自己宽松外套的内侧抽出一个长长的信封,将它交给了暴躁的代理人。德马里尼与菲利普斯阅读了它们,但却觉得思绪一片混乱,同时又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某种非凡奇迹的曙光。
阿斯平沃尔先生却变得更加愤怒了,他激动地说:“难道就没有人让这个老蠢货闭上嘴么?我们已经听够了这些蠢话。现在的问题是分割财产,而现在我们该干的就是这个。”
“当然,这些字迹几乎无法辨认——不过,请记得伦道夫·卡特现在没有合适的双手来适应人类的书写方式。”
“我们只有在梦里才能了解到伦道夫·卡特的漫游。我曾在梦中去过许多奇怪的地方,也曾在斯凯河另一边的乌撒那里听到了许多奇怪而且意义非凡的事情。似乎这张羊皮纸的确无关紧要,因为可以肯定,卡特重新回到了他童年梦境里的世界,并且成为了埃莱克—瓦达之王。”
阿斯平沃尔仓促地扫过这些文献,开始显得有些困惑,但这并没有改变他的举止。房间里充斥着兴奋的情绪与难以形容的惧怕。那棺材模样的座钟所发出的怪异节奏开始让德马里尼和菲利普斯感到极度恐惧起来,可是律师阿斯平沃尔却似乎毫不在意。
待德马里尼停下来后,菲利普斯老先生继续用他那刺耳尖锐的声音说:
阿斯平沃尔接着说:“这些看起来就像是巧妙的伪造。就算不是,也可能意味着伦道夫·卡特正被某些怀有不良目的人控制着。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把这个骗子抓起来。德马里尼,你为什么还不打电话给警察局?”
“为什么卡特带走了钥匙却没有带走这张羊皮纸,我们已经无法解释清楚了。也许他忘记了这张纸——或者,也许因为他还记得曾有人带着一本上面写着类似文字的书走进一座墓穴却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才忍住没有带上它。又或者,也许它对于他希望要去做的事情已无关紧要了。”
“让我们等一等,”房子的主人德马里尼说,“我不认为这件事需要找警察来解决,我有我的主意。阿斯平沃尔先生,这位先生是一个拥有真才实学的神秘学者。他说伦道夫·卡特相信他。如果他能回答出某些只有那些卡特信赖的人才能回答的问题,那么你是否会满意呢?我熟悉卡特,也能问一些这样的问题。让我找本书来,我想我能进行一次很好的测试。”
“至于那柄钥匙——卡特曾寄给我一张照片。它上面的蔓藤花纹并不是什么字符,不过仿佛与那张羊皮纸出自同一种文化传统。失踪前,卡特一直在说他就快解开这个秘密了,但却从来没有说出任何相关的细节。他曾经一度把整件事情想得太过理想化了。他说,那柄古老的银钥匙能够打开一系列的大门——一直以来就是这些大门在阻止我们自由地穿过巨大的时空通道,抵达真正的边界。自从舍达德利用自己那可怕的天分建造出了千柱之城埃雷姆的宏伟穹顶与无数宣礼塔,并将它们隐藏在佩特拉阿拉伯的黄沙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穿过这道边界。卡特曾在书中称,有些几乎快饿死的托钵僧和干渴到癫狂的流浪者能够活着从沙漠里回来,他们向其他人讲述过那座不朽的大门,以及那雕刻在拱门顶端楔石上的巨大手掌。但从未有哪个穿过那扇大门的人能够寻着自己满是石榴石的广阔沙漠上留下的足迹走回来,述说他的见闻。卡特猜测,这柄钥匙正是那张巨大的石刻手掌徒劳地试图抓握住的东西。
他转向通往图书馆的门,而菲利普斯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机械地跟着他。阿斯平沃尔仍待在原来的位置上,近距离审视着那个正对着他、面无表情的印度人。突然,当查古拉普夏笨拙地将银钥匙放回自己的口袋时,那个律师爆发出了一声大吼。
“我没法从这张羊皮纸里得到任何信息。坐在这里的菲利普斯先生也放弃继续研究了。丘奇沃德上校认为这不是那卡语,而它也与复活节岛战棍上的象形文字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可是,那些出现在盒子上的雕刻却很奇怪地让人想起复活节岛上的图案。由于所有的字母似乎是一根横向的字母棒上垂下来的书写方式,我能想起与这些出现在羊皮纸上的符号最相近的东西,是可怜的哈利·沃伦曾拥有过的一本书上的文字。那本书来自印度,我与卡特在1919年拜访他的时候曾看见过。但他从不愿意提起任何有关它的事情——说我们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并且暗示这本书最初也许并非源自地球。十二月,他从那个古老坟地里走进墓穴时,就随身带着这本书——但不论是他还是书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些天前,我凭着记忆描画了一些上面出现过的字符,并且影印了一份卡特的羊皮纸,一同寄给了我们的朋友——查古拉普夏大师。他认为在进行某些商讨和查阅后,他也许能揭示它们的含义。
“哈,老天在上,我知道了!这流氓是化装的!我根本不相信他是个东印度人。那张脸——那根本不是张脸,那是张面具!我猜是他的故事让我想到这一点的,不过这是真的!那张脸就没有动过,那张缠头掩盖住了面具的边缘。这个家伙就是普通的恶棍!他甚至都不是个外国人。我一直都在注意他的用词。他根本就是个北方佬。看看那连指手套——他知道自己的指纹会被人认出来。该死的!我要把这东西扒下来。”
德马里尼一面拨弄着在卡特车里发现的羊皮纸,一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