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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门终于开了,男人走进去。然后,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形出现了——人们纷纷聚到门口,排起了长队。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人进入门中。
床上的传感器确认受死者完全昏睡之后,会自动将其移动到传送带上,进入被称作“不宽恕者”的全长约十七米的隧道状机器中。这种安乐死装置由美国制造,一般的安乐死中心最多配备五台,但在紫山却有十二台之多。受死者进入其中后,头部将遭到电子冲击波的集中攻击,脑细胞被瞬间破坏,因而丧命。尸体继续在隧道内移动,电磁热焚烧衣服与肉身。五十分钟后出来时,传送带上只剩下灰。
不到一分钟,便出现了第二个朝大门走去的人。这次是一个穿西装的矮个子男人,与我们坐在同一个车厢。但他来到门前,门却没有开。原来里面还有一扇门,先进去的人如果还没有通过第二扇门,第一扇门是不会打开的。
“这么说,妈妈她已经……”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女人站在门前,门自动打开,门后光线昏暗,看不清有什么。女人在门前犹豫不决,最后深吸一口气,迈入门中。门自动关闭,巨大的轰鸣在大厅中回荡。
“能有您这样的亲人陪伴最后一程,仁科兰子女士真的非常幸福。绝大多数人都是独自来这里的。”
一个茫然站在那里的女人开始缓缓朝大门走去。素雅的连衣裙与她特别相称。我在电车上和站台上都没见过她,估计在我们到之前她就在这儿了。
在安田的指引下,我离开了医务室。走廊里使用了大量的木材,给人以温暖的感觉。走廊很宽,天花板也很高。走廊的远端,可以看见厕所的标志。门被推开,走出一个同安田一样身穿黑色制服的女人。她本想对安田点头致意,但发现我在,就连忙低下头,匆匆离开了。
母亲和我都说不出话来。
我见过这个女人。
母亲转过头。
我同母亲到达云海之上的大厅后,第一个进入大门的就是她。就是那个穿着与她特别相称的素雅连衣裙的女人。
我一把抓住了母亲的胳膊。
“您怎么啦?”见我停了下来,安田不解地问。
“走吧。”说着,母亲就要迈开步子。
“刚才那个女人,我在大厅里见过。”
整个大厅只有这一扇门。聚在一起的人们虽然偶尔也会朝大门瞟上一眼,却没有一个人朝那边走去。只要进入了那扇门,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不过,对于来这里接受安乐死的人来说,现实中已经没有他们回头的余地了。
安田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母亲的视线投向一扇高高的左右对开的门。那门看上去非常厚重,即便用身体撞击,恐怕也会纹丝不动。安乐死中心刚落成时,门两边还站着负责接待和指引的男女,但现在却空无一人。靠近大门,门会侦测到身份卡,自动打开。送行者可以一直陪伴亲人到门外。
“她是这里的职员吗?”我问。
“应该就是从那里进去吧。”
安田轻叹一声,道:“她被叫作‘雷管’。”
将刚到达的人包括在内,大厅里聚集了近三十人。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都是来接受安乐死的,或者也有人像我一样是来陪伴亲人最后一程的。这里没有椅子,只能站着或者直接坐在地上。不少人闭着眼,像是在打瞌睡一样。
“雷管?”
紫山安乐死中心是合并了既有的若干小规模安乐死中心而建成的,三年前开始运营。除了拥有国内首屈一指的设备外,还因为是电影《雪之旅》的外景拍摄地而名噪一时,听说有段时间还有人专程从远方前来参观。如今热潮虽然已经退去,但每天仍旧有数十人选择来这里接受安乐死。
“为了解除受死者的心理障碍,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做出表率,这个人就是雷管。紫山这里实验性地引入了这一做法。听说如果效果好的话,还将推广到别的安乐死中心去。不过,因为这项工作所承受的精神负担特别重,所以能普及到什么程度还是未知数。”
“传言中的描述看来都是真的啊。”母亲苦笑道。
安田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我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正常人类的表情。
突然,充满白光的隧道结束了,我们来到了云上。放眼望去,周围都是翻腾的云海,头上则是无边无际的天空。深蓝色的天空。所有人都从自动走道上下来,呆呆地抬起头。当然,这些都只是立体影像。其实大家只是位于一个直径二十米左右的穹顶大厅里。这里依然流淌着舒缓平和的音乐,香草的气味也更浓郁了。
“这件事尽量不要让外面的人知道。如果让人知道挺身而出者是故意安排的,那雷管就失效了。”
橘红色的光点开始在脚下闪烁。不一会儿工夫,电梯就又恢复水平,抵达了终点。借助惯性往前走几米,便来到自动走道上。隧道径直向前,没有分岔,想在这个时候停止前进是不可能的。自动走道和扶手都是蓝色。虽说是履带式的走道,但并非完全水平,多少都有点儿倾斜,感觉履带走道是在上升的。这条走道也相当长。几分钟中一直被白光所包裹,思想都快要融化了。
“我明白。”
没多久就进入了隧道,墙壁也好,半圆拱顶也好,全都发着白光。我站在母亲身边,很想握紧母亲的手,但还是强忍住了。因为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我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给随行人员用的等候室中摆放着两排共八条长椅,相当简朴。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带蓝色扶手的电梯,头几米还是水平运行的,然后就开始上升,就像飞机起飞一样。倾斜角度并不大,但感觉却像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一样。人们站在电梯上,相互间隔数级阶梯。没有人在电梯上行走,更没有人去超越前面的人,只是紧握着扶手,一动不动。从月台延伸出去的电梯只有这一条,也就是说,只有上行的,没有下行的。
“您知道怎么回去吗?”
说着母亲就转过身,撂下一动不动的我,走开了。母亲没有服用政府发的那种药,说不喝也没有关系,所以她现在的表现与平常无异。她独自走着,头一次也没有回。母亲一定觉得,我不跟上来也没什么。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坚强的人。但我不一样。为什么非得这样?我在心中大叫,狂奔起来,追上了母亲。我呼吸凌乱,头晕目眩。
“不知道。”
“是吗?”母亲微微一笑,“那我们走吧。”
“走廊的尽头有一条通道,那里的自动走道可以把你送到高部站。”
我连忙摇头。“由基美小姐嘱咐过我的。”
“高部站?不是紫山站吗?”
母亲目光柔和地说:“你现在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