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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你似乎很后悔？”
搞不好会被开除。
“我投了反对票。”不等兰子回答，由基美就说。
“有。”立花的声音无比坚定。
兰子没有作答，只是将酒杯举到唇边。她并非不想说，只是没有信心能解释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
“你就不问我们要去见谁吗？”
“您投的什么票？赞成还是反对实施《百年法》？”
“我相信室长的……”见游佐瞪了自己一眼，立花立刻改口道，“我相信游佐先生的判断。”
“去了。”
“你听说过牛岛谅一吗？”
由基美转动独脚凳，面对兰子。“兰子小姐，您前几天去参加国民投票了吗？”
立花啊地惊叫了一声。“原来是他！”
兰子将烟灰抖进烟灰缸里。“精英难道都这么矫情？我们可是一起喝过酒的哦，别跟我客气。我这人可没什么架子。”
游佐微微一笑。“就是他。”
“可是，我就是想找您漫无目的地闲聊，为了这个打电话似乎……”
胶囊车停了下来。
“我把手持智能终端的号码告诉过你吧？想找我说话的话，打过来说不就行了？”
牛岛谅一，1971年出生，是大型制药公司创业者家族的二公子，实际年龄七十七岁。
“我是说真的。我本来有话想对兰子小姐说呢。”
家庭重置在平民阶层中已经普及，但在政治家、公司经营者和资本家等富裕阶层中却难觅踪影。富裕阶层中政治联姻盛行，结果平民的力量更加分散，而富裕阶层抱成一团，独占财富，社会结构两极化愈发严重。
“别逗啦。”兰子难为情地笑了，嘴里叼上一支烟，在调酒师递来的打火机上点燃，吐出一口烟。
牛岛谅一原本注定作为大企业的干部自由自在地过完一生，但也许是天性使然，他同父亲和哥哥常常爆发冲突，最终离家出走，投身政界。他在第一次下院选举中落选，第二次选举时，为了维护家族的颜面，父兄予以了大力支持，他成功当选。然后他一路顺风顺水，成为执政党共和党的强势议员，其地位日渐重要。但就在这时，他公开反对就《百年法》是否应该实施的问题进行国民投票，而且脱离共和党，缔结新时代党，并如愿以偿地担当党首。但大多数人都觉得，他这一连串行动过于草率仓促。
由基美放下酒杯。“我就觉得今天可能会遇到兰子小姐。”
他三十三岁时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就算《百年法》实施，还有五十五年可活。一般人都是二十五岁左右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但他等到三十几岁才接种，似乎是为了使自己的容貌中少几分稚嫩、多几分威严。他给人的印象确实同别的议员有所不同。他身高超过一米八，肌肉发达，一张稍显竖长的大脸，眼角下垂，下三白眼。他总是紧闭着嘴，唇线长而直，但他一开口，就声如洪钟。从他的外号“武斗派”就可以知道，有时候他会旁若无人地我行我素，言论也动辄偏激。他之所以在共和党执政时从未当选过阁僚，这也是原因之一。四十岁时，他与某大型物流公司社长的女儿结婚，十三年后离婚。六十五岁时同现任夫人再婚，后者仍在从事经营顾问的工作。这两段婚姻都没有为他带来孩子。
兰子又同由基美碰了一杯，喝了一口刚调好的鸡尾酒。口感确实比十六世好，真好喝。兰子把目光投向吧台，调酒师点点头，似乎在说“我就知道你喜欢”。
上面就是游佐收集到的所有关于这个男人的情报。同其本人只是政策演讲上见过几次，而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两人从未进行过深入的交谈。
酒吧调酒师将鸡尾酒酒杯放在兰子面前，将摇杯中的酒倒进去。“让您久等了。可爱的跳跃撞击十八世来了。”
可是，随着对牛岛谅一经历的深入了解，游佐强烈地感觉到，牛岛对英俊而睿智的兄长抱有复杂的情结。过度的自卑感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力。这个男人身上偶尔出现的极端言行，也许只是弱小的自尊心的体现而已。
“这么难找的好地方，我可没对外人说。”
可是，现今的政界里，他是唯一一个有骨气的政治家，这也是事实。笹原也说过，新时代党是最后的希望。
“这样啊。他们同你一样，浑身散发着精英的味道，所以我以为他们肯定是你朋友呢。”
“喂，游佐君，好久不见。我听说你在特准里相当活跃呀。”
由基美斜眼瞟了一下。“怎么会？”
牛岛笑逐颜开，差点儿上前拥抱被秘书领进来的游佐，热情地招呼他进入办公室。果然是政治家，一举一动都已相当娴熟，让人无可挑剔。
“这样啊。对了……”兰子用拇指冲包间指了指，“是你的朋友？”
“先生，您别来无恙吧？”
“不，是六世。”
牛岛露出真诚的表情。“笹原君的事，我非常遗憾。国家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才。”
“是特制奇幻红月三世吧？”
“您同笹原先生见过吗？”
“不知为什么，我喜欢上这里了，还有这里的鸡尾酒。”由基美微微一笑，举起酒杯。
“他这样的国士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就十八世吧。不用解释两者的区别了。”兰子嘱咐道，然后看着由基美说，“好久不见。你经常来这个店？”
游佐指着立花说：“请容许我为您介绍，这位是我在特准的部下立花，现在隶属于社会局。”
调酒师挺起胸。
“我是立花。请多多关照。”
“十八世也出来啦？”
立花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鞠了一躬。就连游佐也被她的优雅举止迷住了，牛岛更是屏住了呼吸。立花抬起头，牛岛方才如梦初醒般看着游佐，道：“说说你今天来的目的吧。总不是专程来向我炫耀你的美女部下的吧？”说完，他又朝立花笑了笑，但“冰心女”没有半点回应，牛岛只好苦笑道，“还是说，你是想向我推销这位不屑于看政治家脸色的出色部下？”
“您要十六世还是十八世？”
“不是的，先生。我想推销的，是我自己。”
兰子坐到旁边的独脚凳上，对酒吧调酒师说：“给我一杯可爱的跳跃撞击。”
牛岛眉毛一扬。
一个客人正从吧台的椅子上朝兰子挥手。兰子吃了一惊，是川上由基美，兰子儿时好友川上美奈的独生女，首都银行职员。兰子同她曾在这个店里喝过酒，但后来因为工作繁忙再也没有联系。
议员会馆是上下两院议员的办公场所。从进入大楼抵达议员办公室，一路上需要经过身份卡认证、金属探测器探测、监控摄像头拍照等安保检查，否则就无法入内。议员办公室中设有议员的私人房间、接待室兼会议室、来访者等待室、秘书和办事员办公室等，每个议员所占的总房屋面积超过一百平方米。
推门进入店内，七个包间已被坐满。有的包间里全是男人，有的男女混杂，他们都一身西装，看样子就不是劳动联合会参加者，多半是公务员或者民营企业的正式员工。他们纵情欢笑，似乎在讴歌人生的大好时光。这里并非只对劳动联合会参加者开放，外人也可以在这里喝酒。但在兰子看来，他们无疑侵犯了自己的领地，让她很不开心。
游佐等人从办公室转移到接待室，坐上沙发，中间隔着桌子。立花坐在游佐的左侧。
“欢迎光临！”
“游佐君目前在何处就职？”
来到一座老式的商业楼，沿着楼梯向下走，再经过一条条短短的走廊，尽头门上挂着店招牌，上面是店名：FIASCO。这里是劳动联合会参加者的“御用”酒吧。兰子是老主顾，但每两周才来一次。自从转入彻夜劳动的第三班之后，每周只有休假的两天才能在夜晚外出。
“我被调入总务部设备科。”
但是，兰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这样的氛围。
“你本来要做次官的人，就甘心沦为为职员服务的小角色吗？真可惜啊。”
与下班的男女擦肩而过时，仁科兰子想道。前一天还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愁云惨雾被一扫而空。来往行人的脸上阳光灿烂，似乎每个人都在彼此道贺。在向来繁华的地带，人们如释重负，尽情狂欢，甚至有些反常。
男秘书端上茶来。虽然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内务省出身的南木完和，但他离开的时候，朝游佐投去冷冷的一瞥。
气氛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