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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误会，我不是在指责你。正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有趣。我们生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时代，而且都是女人，但双方的思考方式竟然如此不同。”
有白色东西撞到了前挡风玻璃上。是雪花，但它很快变成透明的水流走了。雪花接连不断地袭来。
由基美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冷不冷？”
“你啊，到底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大脑构造和思考方式都不一样。”
游佐给立花披上大衣。后者只穿着西装。胶囊车里有自动空调，但为了节约电池，温度被设得略低。
“有这么好笑吗？”
“我穿了保暖内衣的。”
兰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准备得真是充分。”
“我只是在……掉书袋吧？”
“我真没有……”
“第一次听说。你不愧是在银行工作的。”
“我没说你什么，别太紧张。”
“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后满一百年。你不用这种说法？”
立花再次低头。“对不起。”
“到期？”
游佐注视着立花的侧脸。今天的立花有点儿怪，不仅仅是口红的缘故。她没有锋芒了。像她这样的人，如果长期在社会局混日子，才华就会被糟蹋掉。这不是游佐乐意看到的。
“这种现象很常见吧。在即将到期的人身上尤其显著。”
“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兰子说的正是筱山。自从确定将举行国民投票以来，她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自我中心的本性也彻底暴露出来。她刻意与周围保持距离，再度孤立起来，只是她自己不觉得罢了。
立花抬起头。
“虽说人类很复杂，但像你这样思想复杂的人还是很少的。我现在的职场同事中，有一个头一年就会成为适用对象的女人。她在听到《百年法》被冻结后特别开心，似乎人格都被扭曲了。在她身上看不到一星半点的不安。”
“你如何看待这次国民投票的结果？”
“是吗？”由基美的声音中透露着不满。
“我认为，就《百年法》是否应该实施的问题进行国民投票，这一做法本身就是错误的。这是将残酷的选择强加给国民。”
兰子将烟头摁进烟灰缸。“不过，你还是多虑了，也可以说想法太幼稚。”
“我问的不是这个。”
“所以，现在我觉得，母亲选择不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或许是对的。”
立花不禁偏了偏头。立花竟然也有这样的动作，游佐深感意外。
“我没有参加国民投票。同别人不一样，我觉得就算《百年法》按计划实施，大家也会老老实实地遵守。因为实施《百年法》是大家得以活上一百年的前提。而现在，这一前提被推翻了，大家用不着去死了，全都欢天喜地。可是，一旦实实在在地体验到永生的滋味，大家又会很难接受。人类并不适合永生。永生对人类来说太复杂了。”
“我问的是，你如何看待反对实施《百年法》的国民？”
由基美松了口气。
立花沉思起来，拿不准游佐如此提问的真实用意。
兰子点点头。
“我是这么看的——多么愚蠢的国民啊。”
“真的？”
“游佐先生……”
“没有。你的心情我也理解，因为我也很不安。”
“明明知道这将把国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却还是要选择这样的道路，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如此鼠目寸光？我也曾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民众是这样的德行，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依然相信，最后国民的理性会占据上风，笹原先生的视频一定能打动他们。结果呢？《百年法》竟然被高票冻结了。”游佐仰望着将要下雪的天空，“笹原先生如果在天有灵，现在是以怎样的心情俯视着这个国家呢？一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潸然泪下。这个国家到底值不值得笹原先生为之献出生命？”
“是的，我不想死。可是……如果让我永远活下去，我又觉得……”由基美不知如何表达，紧张地笑了笑，“我很矛盾吧？”
“室长，您不能这么说！”
“话虽如此，你也不想死吧？”
游佐转身面对立花。“没有笹原先生，就没有今天的我。是笹原先生教会我热爱祖国、为国献身。没有人像他那样无私而高洁。然而，对笹原先生赔上性命传递出的信息，国民却闭目塞听，仿佛这样就能万事大吉一样。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我已经厌倦了。这同无间地狱有什么区别？”
立花呆呆地看着游佐。
兰子感觉由基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无药可救。国民也好，政治家也好，企业家也好，全都无药可救。必须从根本上重建，否则这个国家必定会灭亡。”
由基美诧异地盯着兰子。“兰子小姐，如果让您永远按现在这样子活下去，您会高兴？”
“游佐先生。”
“你难道不高兴吗？”
“如果听由民众做主，这个国家就不可能复兴。这次国民投票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了这一点。现在，日本共和国需要的是一个能推动时代发展的领导者。”
“一百年的期限，我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很少想到这一层罢了。生命到底是会终结的，这样的事实一直存在于我意识的角落里。可是，《百年法》被冻结之后，生命将无限期地延续下去，说不定，我将获得永生。”
“可是，拥有如此强大领导力的人才，目前在我们国家……”
兰子没有搭话，任由由基美讲下去。
“不存在。但是——”游佐眼神锐利地盯着立花，“我要亲手创造出这样一个人。”
“怎么说呢……我感到很不安。”由基美不住地眨眼，“就算《百年法》付诸实施，我的时间也还十分充裕。所以我觉得这次国民投票暂时同我没有关系。可是，《百年法》如今被冻结了，我反倒觉得十分不安，几乎想放声尖叫。”
胶囊车减速左转，正面是一扇大门。铁栅栏挡住了路，但车一靠近就打开了。门上的传感器读取并确认了游佐和立花的身份卡。眼前矗立着一座十二层高的白墙大楼。胶囊车驶入大楼前的转盘。
“为什么？”
“议员会馆……”
“应该是吧。不过，得知《百年法》真的被冻结的时候——”由基美皱起了眉，“我反而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你也可以待在这里。”
“你投反对票，是因为不想死？”
“如果您允许的话，请让我同您一起去吧。”
“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就算我投了赞成票，也不能改变结果啊。”
“不同上司提前打招呼就同议员见面，这可比旷工严重多了。你对此有心理准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