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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启司似乎有点儿不对劲。虽然他向来愤世嫉俗,在“十八队”中也被视为另类,但还是难以想象从他口中会说出这种话来。
“日本也正在步入这样的时代。”
随着岁月的流逝,人是会变的。自己变了。这个国家也变了。秋水启司如何看待战后这四十年呢?
在车头灯的照射下,秋水的眼睛中反射着冷冷的光。
“你说有话想对我说。”
“过去黑色也曾经自然流行过。比如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也就是所谓‘疯狂与不安的时代’。”
“还没到那个馆子吗?”
“时代的象征?”
“啊……马上就到。”
“黑色的流行不是故意引导的结果,而是自然发生的。因为黑色是象征如今这个时代的颜色。”
从大街旁的人行道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巷,两旁餐馆鳞次栉比。建筑外墙上的霓虹招牌闪烁着入驻店铺的名字。出租车和高级外国轿车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缓缓行驶,车身上映着斑斓的光影。
“说起来还真是。应该是今年秋天的流行色吧。”
木场在一家较新的建筑前停下脚步。挂在墙上的不锈钢楼层指示牌显示,这座楼从地下一层到地上七层都被占满了。其中大多数是餐馆,只有表示地下一楼的那栏上是一个意义不明的标志。
经秋水这么一提醒,木场发现果然如此。特别是女性,大部分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时装。
“这里。”
“你不觉得穿黑衣服的人特别多吗?”
木场没有走向电梯间,而是朝外面最靠里的一扇门走去,长方形的铁门上没有任何指引标志,乍看上去应该是员工专用的便门。但拉开门后,前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狭窄楼梯。两侧墙壁上覆盖着褐色的木板,天花板上只亮着一盏灯,让人感觉进入了古老的日本民居之中。顺着螺旋楼梯下降,尽头又有一扇门。天然木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虽然简朴,却流露出高雅的味道。推门而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穿着素雅和服的女人。
木场扫视周围,但不懂秋水在说什么。
“敝姓木场,已经预订了位子。”
“木场君,”秋水低唤道,“你看看周围,有没有发现什么?”
“恭候多时了。这边请。”
通过一个大路口,行人更多了。既有西装革履的人,也有游手好闲的人。木场和秋水与这些人擦肩而过,在缝隙中巧妙地穿梭。摩托车嘟嘟嘟的排气声在高楼构成的山谷间回荡。
他们被领着穿过走廊,进入一个小而雅致的日式房间,地上铺着榻榻米,拉开正面的纸窗户,竟然看到一个小型的日本园林。
秋水笑道:“你还是老样子。”
秋水讶异地摇着头。“没想到这种地方能有这样高雅的餐馆。”
“没有一个像样的政治家。”
“看起来根本不像在地下吧?”
“什么不满?”
两人相对而坐,拿起覆了塑料膜的菜单。
“其实不满挺多的。”
“推荐菜品是黑猪里脊猪排。”
“你对现在的日本满意吗?”
“猪肉啊。”
“是啊,从战后的废墟中崛起,没过多久就复兴成这样。”
“这儿的猪排风味独特,比牛肉美味多了。”
“这个国家已经变了。”秋水边走边说。
秋水将菜单放在桌上。“你来点菜吧。”
人行道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马路上汽车络绎不绝,排放着过量的尾气,头灯和尾灯刺得眼睛生疼。高耸的大楼里也灯光璀璨。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绵延的光海。
“要啤酒吗?”
木场被这个玩笑逗乐了。“走吧。我已经在一家肉很好吃的馆子订了位子,走过去大约十分钟吧。”
“我喝不了酒了。”
“已经不干了。格斗术太野蛮了。”
木场颇感意外。“以前也不喝酒吗?”
“别取笑我了。秋水你倒是什么都没变啊。你还在干这个吗?”木场做了下空手劈砍的动作。
“不。自从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之后才不喝的。听说人类不老化病毒接种技术会改变人的体质,我也许就是受此影响了吧。木场君喝吗?”
“我简直认不出来了啊。你从头到脚都是大企业干部的范儿。”
“我不怎么能喝。”
“是啊,好久不见。”
“你不用管我,想喝就喝吧。”
“好久不见。”
木场叫来调酒师,点了两份黑猪猪排,又给秋水要了乌龙茶,自己则要了啤酒。饮料上桌后,他们两人拿起杯子装模作样地碰了一下杯,拿起筷子夹凉菜吃。
两人互相凝视良久,脑中翻腾着当年在“十八队”,也就是帝国陆军第十八特务工作部队中共同战斗的往事。他们负责过各种破坏工作,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失败,险些死掉。在战争即将结束前,特务工作无从开展,他们全被派到了最前线。在绝望的战斗中,许多战友丢掉了年轻的生命。秋水启司同木场一样,成为“十八队”中少数幸存下来的人之一。
“真没想到,能有同你这样共进晚餐的一天。”
“秋水……”
“秋水君,你后来都怎么样了?”
转过身,只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身边。嘴角挂着的微笑也好,脑袋微微倾斜的习惯也好,都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不过,灰色西装下的身体虽然细瘦,不知为何却散发着一股暴力的味道。
“你是问复员之后?”
“木场君。”
“有没有同亲人们见上一面?”
建筑老化了,人却没有,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啊,木场想。不过,就连这种想法本身也很古老吧。
“他们都在原子弹爆炸中死掉了。”
木场跟随下班回家的人流,走出国铁有乐町站的闸机口。战后不久修建的这个车站,如今已经开始老化了。天花板脏兮兮的,里面的管道也暴露出来,不知哪里漏出的水在墙壁上浸出斑驳的痕迹,地上铺的瓷砖也有多处松动裂开。在路上行走的大多是年轻人,虽然其中也有真正年岁尚浅的人,但大多数应该是人类不老化病毒接种技术引入初期就接受了不老化处理的人。这三十几年来,他们一直容颜未改,就像木场自己一样。
“这样啊……”木场轻叹道,用低沉的声音说,“我那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根本没有时间悲伤。我都做好了随时死掉的准备。”
“那咱们先碰头吧,就在国铁有乐町站的西口怎么样?”
“工作呢?”
“好啊。你来定地点吧。我不知道哪家馆子好。最好找一个可以安静谈话的地方。”
“过了一年左右,时局稍微稳定之后,我碰巧弄到了一辆美国占领军转售的卡车,便开始承接运输公司分派的活儿干。”
“我们边吃边聊吧。”
“卡车司机?我想象不出你开卡车是什么模样。”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