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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就坐这儿也没关系。”香川说。
“要我避一避吗？”由基美识趣地说。
“你找我什么事？”阿健问。
香川正色道：“我找你是为了一件急事儿。我本来打算如果再见不到你，就托坂崎小姐给你带个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有两件事。首先是通报一个消息。光谷耕吉，也就是你们说的盖伊，在医院病死了。死因是突发性多脏器癌。”
“那你今天来这儿也是找阿健的？”由基美问。
阿健心头一沉。“是吗？盖伊他……”
“我已经习惯没有超眼的生活了。”
“具讽刺意味的是，突发性多脏器癌实现了他孜孜以求的目标——废除《百年法》，但他自己却因为这种病而丧命。”
香川点头道：“我想同你再谈谈。上次谈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我想同你联系，但你一直不戴超眼，你的身份卡明明可以用了啊。”
“盖伊真的希望废除《百年法》吗？”
“找我？”
香川投来诧异的目光。“光谷耕吉在官员时代曾经写过一篇论文，后来以M文件的形式传播开去。你知道它的内容吗？”
“嗯？”香川突然大叫起来，“怎么可能？我是来找阿健的。”
“基本上知道。”
“后来你又作为客人来过这儿好几次，莫非你看上我了？”
“为了证明自己论文的正确性，他力图推动不老不死社会的到来。我们认为，他之所以创建阿那谷童仁的永远王国，为的就是模拟那样一个社会。”
“原来是这样啊。”
“你说的这些，盖伊都承认了？”
“你一个劲儿地道歉，我觉得你可怜，就原谅你了。你看上去又不像坏人。”
“这个……”香川支吾起来，“他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也许他已经疯了。”
“别人常说我长了一张看起来好欺负的脸。”他笑着打趣道。
“我们在富士宫重逢的时候，他可没有表现出这种恐怖的欲望。”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的时候，很想好好刁难一下他。”贵世说。
“他掌管永远王国的时候，你们应该就认识。在你眼中，当时的他是什么模样？”
“那贵世小姐原谅你了吗？”
阿健思索片刻，道：“你或许觉得盖伊是恶魔，但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脑子比常人转得更快，而且自卑感比较强。”
“嗯，我是作为新任警察局局长来向坂崎小姐谢罪的。虽然我没有参与抓捕她，但这对警察来说无疑是很不光彩的事。”
“你是说，我们太高估他了？”
“香川局长，你当初为什么来这儿？”阿健立刻转换话题。
“在刚开始创建永远王国的时候，或许他真的是抱着香川局长所说的那种目的。然而，他绝不会不知道这个目的是多么虚妄。至少，他绝不是真的打算毁灭这个国家的怪物。”
“没什么，没什么。请多多关照。”香川拼命掩饰。
香川沉默不语，表情严肃。
“那个什么？”由基美追问道。
“那另一件事呢？”
“啊，就是那个……”香川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突然打住话头。他似乎想说的是“就是那个照顾你的女人”。
香川猛然惊醒似的抬起了头，眨了眨眼，道：“嗯……有人说想见你。”
“好吧。这位是警察局新任局长香川。香川局长，这位是川上由基美。我的伴侣。”
“如果是谢罪的话就免了吧。我早就不耿耿于怀了。”
“呵呵，谢谢。”香川难为情地笑道。明明是他主动说出来的，现在却害羞了，这个人还真是有几分可爱。
“不是谢罪。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据说是想请你在必要的时候帮帮忙。”
“那真要祝贺你高升呀。”阿健恭维道。
“不会又让我假冒阿那谷童仁吧？”
“不，是局长。不知怎么搞的，这次我当上警察局局长了。”香川立即纠正道。他得意扬扬的表情看上去很好笑。
“不会，不会。”香川连忙摆手，“是非常正经的事。”
“啊，抱歉，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共和国警察反恐特搜部部长。”
“正经的事？”阿健没有一点儿头绪，他的好奇心被点燃了，“是谁想见我？”
由基美捅了捅阿健的手肘。“阿健，这位是……”
香川轻声清了一下嗓子：“是日本共和国首相兼代总统游佐章仁。”
贵世端上一杯透明的苏打水，里面只漂着一片酸橙。
4
“不错。”香川答道。这完全是老板娘同老顾客之间的对话。
“总统处在现阶段能达到的最佳状态。”加藤医生平静地说。或许是睡眠不足所致，他一脸倦容。
“香川警官，今天你还是喝老样儿？”贵世问。
“我衷心感谢医生和医院工作人员的忘我付出。”游佐章仁深鞠一躬。
“把手头的急事处理好是需要时间的。”
加藤医生的表情依然凝重。“我不会为我们医不好总统而道歉。这超出了我们——不，是全人类的极限。”
“但你好久都没来了哟。”贵世说。
共和国医院，加藤医生的专用办公室。
“来过几次。”香川边说边坐到阿健身边。阿健的另一边是由基美。
听说牛岛总统病情好转并稳定下来，游佐决定去病房探望。在这之前，他抽出了一段时间，再听听加藤医生的意见。
“香川警官，你来过这个店？”
“稳定状态可以保持多久？”
看来这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
“随时可能恶化，这取决于总统的生命力和精力。”
“信不信我把你踹飞？”
“他能说话吧？”
他似乎也觉察到了店内的惨状，转身问贵世：“哎，还没收拾呀？”
“这个……嗯……可以。他有时候会同每天都来探视他的那位女士交谈。”加藤说的是立花惠。她一下班就会去总统的病房。总统似乎也天天盼望着她的到来。“我们非常感谢她。对患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一直有人在身边担心自己。她是总统的心理支柱。”
香川刚踏进酒吧就定住了。
游佐忽然心生感慨，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人啊，真是不可思议呢。”
“仁科健，终于见到你了。”
加藤医生有些诧异地问：“您刚才说什么？”
“香川警官……”阿健一认出来者就笑了。
“啊……不好意思，是我工作上的事。”
灰扑扑的西装，矮胖的身材，国字脸，微微发肿的眼皮。
“好吧……那我回病房去了。”说着，加藤医生就站了起来。
一个熟悉的男人站在门口。
游佐出言阻止道：“医生，还有一件事。”
阿健得救似的转过身。
加藤医生又坐回沙发。
开门的声音传来。
游佐继续道：“是HALLO预测的事。接种了人类不老化病毒的人将在十六年之内全部死亡，这一预测有没有可能是错误的？”
由基美把脸别向一边，没有答话。贵世也只是默默地擦着酒杯。
同样的问题，游佐已经问过许多遍了。
空气凝重起来。
但加藤医生的回答依然是：“可能性是有的。但现在探讨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我是很严肃的。”
“看来医生你的看法依旧啊。”
“不要随便把死这个字挂在嘴上。”
“我没有一天不在祈祷HALLO的预测是错的。但是，对于亲临治疗第一线的我们来说，无法对事实视而不见。”
“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坊间传言说，是美国故意泄露出虚假情报，以谋求巨大的商业利益。”
“是啊，”由基美附和道，“我们绝对不允许你比我们先死。”
“对于不愿直视现实的人来说，阴谋论是他们的麻醉剂。”
贵世脸一沉。“别开这种玩笑。”
“但我们必须说服这部分人相信，危机是不容否认的现实。”
“但十六年后我就六十岁了。说不定我会患上突发性多脏器癌之外的病，比你们两个都先死呢。”
“三年过后，每个人都会清清楚楚地看到这种危机。根据超级计算机的计算，三年后，突发性多脏器癌的发病率将会激增。”
“可是，你没有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不是可以继续活下去吗？”贵世说。
“到那时再着急就晚了。但遗憾的是，人只有在被危机吞没掉之后才知道防范危机的重要性。”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是……”由基美依然未被说服。
加藤向游佐投去充满同情的目光。“我能体会到您的担子有多重。”
“十六年后，这个国家将交到现在还是未成年人的孩子手中。作为成年人，我们有义务尽可能多地为他们的未来做好准备。”
“你的理解是对我的莫大激励。”
“话虽如此……不惜通过剥夺个人自由来确保这个国家的存续，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呢？让现在活着的人过有尊严的生活难道不是更重要吗？”
“我愧不敢当，阁下。”
“与其说是我变了，不如说是我们所处的境况变了。”
游佐对加藤回以微笑。
“之前你心地仁善，能理解他人的痛苦。但现在你却特别残忍。”
“我带您去总统的病房吧。”
“是吗？”
游佐也站了起来。
“阿健……你变了啊。”
两人刚一进入走廊，负责警戒的六名保镖就无声无息地将游佐等人围起来。
阿健对由基美点点头。“要在短时间内，而且是人口不断减少的情况下推进准备工作，就必须采用强制手段。这当然会导致人们的不满。但如果花时间去疏导人们的情绪，就会来不及去做那些至关重要的事情。为下一代着想，只能对个人自由做出某种程度的限制，难道不对吗？”
自从宣布即将举行国民投票之后，各家媒体就陆续收到了预告将暗杀游佐首相的声明，但发信人都是匿名的。这些声明几乎都是性质恶劣的恶作剧，警察甚至逮捕了一些人，但其中也有极少部分是不容忽视的，所以游佐的贴身警卫大增，戒备极其严密。虽然有人提议使用百夫长特种部队做护卫，但游佐没有采纳，因为他认为如果安保做得太过，会吓到国民，使他们产生无谓的防范心理，从而对国民投票造成负面影响。
“那你会在国民投票中投赞成票？你支持独裁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