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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许只是在耸人听闻,但是木屋里面有弹痕。一九六七年六月,安圭拉危机爆发之初,一些无名武装分子袭击了巴斯特尔,这些弹痕被展示出来,就是要当作那次袭击的证据。警察局也遭到了袭击。枪击频频,但无人被杀;袭击者销声匿迹。袭击发生后的次日早晨,布拉德肖身着上校军服,携带步枪、子弹带和望远镜,从政府总部步行至群众宫,这一举动为他的传奇故事又增添了光彩。
对于我这个在圣基茨寻找原则和地区差异的访客而言,圣基茨今天的政治局势显得晦暗难解。但只要我们意识到,这里的两个党都是抗议之党,都处在独立的真空之中,它们所抗议的都是过去,是奴隶制,事情就会变得清楚起来。处在危险之中的是王权,这个问题最近已经得到了简化。“黑权运动”发出的费解讯息——按照公关主任的定义,就是身份、经济参与、团结——已经在传递过程中纠缠在了一起。现在已经有人在说,尽管布拉德肖在过去有着种种英国式的想望,他其实是一个纯种的非洲阿善堤人,而赫伯特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是黑白混血儿。
巴斯特尔郊外浅绿色的小山,明亮的蓝色大海,被白云覆盖的尼维斯之巅——一个黑人面对着这一切,懒洋洋地坐着。他身着洗得褪了色的伞兵制服,身材瘦削,膝部向外弯曲,仪容严整,就像一个软和的玩具。
在布拉德肖领导的著名的十三周大罢工期间,赫伯特的父亲是炼糖业的劳工关系负责人。对赫伯特的家庭而言,那是一段困难的时期。罢工者威胁他们,辱骂他们。在圣基茨流传着一个故事:有一天,还只是一个小男孩的赫伯特在街上遇到布拉德肖,发誓说要找回公平。赫伯特说,也许有这么一回事,但他不记得了。
每天早上,政府总部外面的卫兵会在十点左右换岗。头戴贝雷帽的军官喊着口号,踢着正步;两个被换下的士兵迅速地来回打量一下街道,然后钻进已发动的路虎后座,被载往自卫队总部;这是一座敞开的木屋,坐落在ZIZ(只有一个播音室的广播站)附近的高地上。
我问他,为了圣基茨的权力,他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还有他所遭遇的种种危险是否值得。
这座小岛上到处都是昔日的踪迹,就像那些甘蔗一样。越来越深切的抗议总是可能的。
“人在海中,”赫伯特说,“必须游泳。”
有一条短短的小街通往蓓尔美尔广场,那里有教堂、木制结构的殖民-乔治王时期的公共图书馆、法院和圣基茨俱乐部,还有一些私人楼房,较低的楼层铺有砖石,较高的楼层铺有易碎的白色卵石,屋顶有四个面,十分陡峭。此处花园芜杂,环绕维多利亚中央喷泉的铁丝栅栏被踩倒在地,生锈的灯柱里面没有灯泡,但树木、花朵还有群山的背景仍然蔚为大观。蓓尔美尔广场是PAM举行公共集会的地方。所有的圣基茨人都知道,从非洲运来的“新”黑人正是在这里,在树木、花朵和这样的建筑中间,被展示和拍卖的。拍卖前,他们被关在奴隶贩子的临时禁闭所里休息和吃饭。禁闭所就在海滩上,离现在的油库不远。
在圣基茨仍然有总督府,那是一座低调的、阳台宽阔的木屋,坐落在云雾缭绕的山上。男管家身着白衣;客厅里挂着一幅印制的本地风景画,是女王的赠品;还有一张爱丁堡公爵的签名照。总督是来自另一座岛的黑人骑士,也是深受尊敬的律师和学者。他与本地的王权政治相隔绝,在其中没有位置——在这场律师与律师的斗争中,法治可能将不复存在。他大多数时候都待在总督府里,研究西印度群岛最近的制宪进程。他的书叫《走向权力之路》。
从群众宫再走过几道门,就是政府总部所在地,一座三层楼高的现代派建筑。一些灰色的空调突出在墙面上;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天井里的水池。酒店在对面,是一座改建过的旧式木屋。经理是一位温和的黎巴嫩二代,他的大家族、他那未经培训而又容易激动的下属、有时十分专横的黑人旅游团以及目前的政治局势,这些烦琐的人和事已经把他的神经锻造得十分纤细。“你见过我们总理吗,先生?”他是布拉德肖的支持者,但是不想与人争论;他已经知道,他永远也不会见到贝鲁特。
布拉德肖所倚重的公关主任,那个接受了他让出的部分权力的律师-演讲家,名叫李·摩尔,是一个瘦小、蓄有胡须、出生在农村的黑人,三十岁左右。摩尔说,他从伦敦回到圣基茨之后,不再认为圣基茨需要一个黑人贵族阶层。但“黑权运动”在政治上的功用只是偶然间被发现的,当时他刚做完一次关于这个主题的讲演,还处在兴奋之中。
群众宫有一家印刷厂,每天印制一千两百份叫作“劳工发言人”的粗糙小报。即使用上了大字标题,也并非总有那么多新闻来填满首页;有时必须加上题为《幽默》的笑话。体育新闻能够占满一页、两页或三页版面。像索伯斯<a id="noteBack_4" href="#note_4">[4]</a>那样的板球运动员能让本地的体育评论员充满野心。“一九五四年,这位十七岁的羞涩少年在西印度群岛对英格兰的比赛中初次登场,那时他的脸上还能看出他母亲的模样。现在他如日中天,很可能已经成为中世纪以及我们时代最伟大的板球运动员。如果W.G.格雷斯<a id="noteBack_5" href="#note_5">[5]</a>因为这条评论而在坟墓里辗转难安,他一定是要转过身来点头称是。”
和赫伯特一样,现在的摩尔开着车在圣基茨的环岛公路上绕圈,把律师生意和竞选融合在一起,向群众挥手,把沉重与诚挚融合在一起。他的车上有一张贴纸,是从汽油广告上剪下来的:加入权力之集。
饱经风霜的巴斯特尔小镇也拥有一种舞台布景式的简朴。在主街的尽头有一座教堂。PAM把自制的布告牌挂在一座摇摇晃晃的小房子的走廊上。正对面是一座同样摇摇晃晃、但却更大的建筑,被称作“群众宫”,是布拉德肖工会的总部。局势紧张时,主街的这片区域被称作“加沙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