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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诺肯季·帕夫洛维奇·列杰涅夫来疗养院之前,柯察金是院里的象棋“冠军”。他经过顽强的拼搏,才从魏曼手中夺过了这个称号。魏曼被打败了,这个平时漫不经心的爱沙尼亚人为此却动了感情,一直对保尔耿耿于怀。不久,疗养院里来了一个高个子老头,虽然已年过半百,看起来却很年轻。他邀保尔下一盘棋。保尔没有料到他面对着一个强手。他沉着地开棋,以后翼弃子求势,列杰涅夫推进他的中卒进行回击。保尔作为“冠军”必须和每一个新来的棋手交锋。这时,总有许多人在旁观看。走到第九步的时候,保尔就发现列杰涅夫那些从容不迫向前推进的卒子已将他紧紧掐住。这时他才明白,遇到了一个危险的劲敌,后悔开局时有点掉以轻心。
一把轮椅里是半躺着的埃布纳,另一把里是柯察金,医生不准他下地行走,其他三人是:克里米亚共和国贸易人民委员部的工作人员,身粗体重的爱沙尼亚人魏曼;长着褐色的眼睛,看起来像个十八岁少女的年轻的拉脱维亚人玛尔塔·劳林以及两鬓斑白、高大魁梧的西伯利亚人列杰涅夫。的确,这里有五个民族:德国人、爱沙尼亚人、拉脱维亚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玛尔塔和魏曼会说德语,于是埃布纳就请他们当翻译,保尔和埃布纳由于住在同一间病房成了朋友。玛尔塔和魏曼与埃布纳由于语言相通接近起来,而使列杰涅夫和保尔成为朋友的是象棋。
双方鏖战了三个小时,尽管保尔尽力拼搏,结果仍然被迫认输。他比所有在一旁观棋的人更早看到了自己的败局。列杰涅夫看看自己的对手,宽厚而慈祥地微微一笑。显然,他也看出保尔这一局必将败北。那个爱沙尼亚人一直紧张地注视着战局的发展,公开表示他期望保尔输棋,可他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在花园的一角有几把摇椅、一张竹桌、两把手推轮椅。五个病人每天治疗完毕,就在这里消磨一整天,大家称他们五个人为“共产国际执委会”。
“我向来都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卒。”保尔说,列杰涅夫赞许地点点头,只有他一个人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可惜的是我对德文一窍不通。”他想。
保尔跟因诺肯季·帕夫洛维奇三天内下了十盘棋,结果是七负两胜一和。
埃布纳是保尔最理想的病友,他不会从早到晚唠叨自己的病情,老是唉声叹气。相反,和他在一起,你会连自己的病痛都忘却的。
魏曼兴高采烈地说:
在一九二三年的汉堡起义中,埃布纳股骨上中了一枪,现在旧伤复发,又卧床不起。虽然伤痛很重,但他仍精神振作。保尔对他立刻产生了敬意。
“好极了,谢谢你,列杰涅夫同志!这次你可是好好教训了他一顿!活该!他把我们这些老棋手全给打败了,这回可也栽在一个老头儿手里了。哈,哈,哈!……”
几分钟之后,保尔已经坐在他的床旁,两人用一种“国际”语言起劲地交谈起来。用这种语言谈话,词语只起辅助作用,难懂的地方都靠猜测、手势、脸部表情——总之借助没有文字的世界语的一切交际手段来解决。保尔了解到埃布纳是个德国工人。
他又取笑那个战胜过他,如今却吃了败仗的棋手说:
“Gutten Morgen,Genosse,我想说,你好。”他改用俄语说,同时把他那手指细长的苍白的手伸给保尔。
“怎么样?输棋的滋味不好受吧?”
保尔进屋后,把手提箱放下,转过身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满头金发的男子,长着一双漂亮而生气勃勃的蓝眼睛。德国人友好地对他笑笑。
保尔丢掉了“冠军”称号。他虽失去了棋坛上的荣誉,但却得到了因诺肯季·帕夫洛维奇这个朋友,列杰涅夫后来成为他最亲近、最敬重的人。保尔这次输棋决非偶然,他只懂得象棋战略的一些皮毛,这样一个普通棋手当然要败给精通棋艺的高手。
“请进。”
柯察金和列杰涅夫有一个共同的值得纪念的日期,柯察金出生的那年,恰好是列杰涅夫入党的年份。他们是两种典型人物——布尔什维克老战士和布尔什维克青年近卫军——的代表。一个有着极其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政治斗争经验,从事过地下斗争,尝过沙皇监狱的铁窗滋味,而后担任国家的领导工作;另一个有着烈火般的青春和仅仅八年的斗争经历,然而,他的业绩胜过常人一辈子的作为。而且这一老、一小都有一颗火热的心,健康状况也都十分糟糕。
房间里的人用发音不准的俄语答道:
每到晚上,埃布纳和保尔的房间就成了俱乐部,所有的政治新闻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晚上,十一号房间热闹非凡。魏曼经常想要讲点黄色笑话,他对这类东西总是津津乐道,但是这立刻会遭到玛尔塔和保尔两人的抵制。玛尔塔善于用巧妙而辛辣的讥讽打断他的讲话,如果不能奏效,保尔便出面干涉。
“那我们把您安顿在这儿,跟埃布纳同志一个房间。他是德国人,要求找一个俄罗斯人作伴。”医生解释了一下,就去敲门。
“魏曼,你最好还是先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也许你的那种‘幽默’根本不合我们的口味……”
“乌克兰共产党(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
“我简直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保尔接着用不平静的声调插进去说。
“同志,您的疗养证是哪个单位的?”他站在十一号房间门口,问保尔说。
魏曼噘起他的厚嘴唇,一双小眼睛含着嘲笑的目光从大家的脸上扫过,说:
值班医生把他们分别领进各个房间。
“应当在中央政治教育委员会里设一个道德督察处,并且推荐柯察金担任督察长。对玛尔塔,我还可以理解,女同志嘛,当然会反对的。可是柯察金竟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像个共青团的小宝贝似的……再说,我可不喜欢鸡蛋教训母鸡!……”
又到了叶夫帕托里亚。又是南方的炎热天气,戴着绣金圆帽、晒得黑黑的喜欢高声喧嚷的人群。汽车在十分钟之内就把旅客送到那灰色的石灰石建成的两层楼房“迈纳克”疗养院去了。
经过这场关于共产主义伦理道德的激烈舌战,黄色笑话的问题就被作为一个原则问题提出来讨论。玛尔塔将各人的观点翻译给埃布纳听。
她望着窗外那穿着皮夹克的高大身影,艰难地拄着拐杖,从大门口慢慢地朝一辆轻便敞篷四轮马车走去。
“我赞成保尔的看法,黄色笑话是不大好的。”埃布纳用不大正确的俄语回答说。
“柯察金同志,别忘了我们的友谊。您的生活中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情况,如果将来您需要我的帮助或者帮忙出出主意,那就写信给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魏曼只好退却,虽然他嘴里打着哈哈,用玩笑敷衍搪塞,但从此以后,没有再说这类东西了。
那天晚上,保尔到底还是没了解到他的真实病情。他们分手的时候,巴扎诺娃轻轻地说:
保尔起初以为玛尔塔是共青团员,她的模样看上去不过十九岁。有一天,两人谈天时,保尔才知道,她已经三十一岁,一九一七年就入党了,而且还是拉脱维亚共产党的骨干。这使他大为惊讶。一九一八年白党分子曾判处玛尔塔死刑,但是后来苏维埃政府设法把她和另外一些同志赎换回来。现在她在《真理报》工作,同时还在大学学习,即将毕业。他们是怎么接近起来的,保尔没有留意,不过这个常来看望埃布纳的小个子拉脱维亚女子已成为“五人团”中不可分割的一分子了。
巴扎诺娃和他开了个玩笑,搪塞过去了。
一个老地下党员埃格利特也是拉脱维亚人,时常调皮地和她开玩笑说:
“从您的话里,更正确地说,从您没说出来的话里,我已明白我的病情的严重性。您记得吗?我曾经请求过您对我永远要实话实说,不需要隐瞒任何情况。我决不会昏倒,也不会去自杀。但是,我非常想知道,我将来会发生什么情况。”保尔说。
“玛尔塔,你那可怜的奥佐尔在莫斯科可怎么过呢?可不能这样啊!”
但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忘了有两只非常敏锐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每天早晨,起床铃响之前,疗养院里总有只公鸡大声啼叫。这是埃布纳在学鸡叫,学得惟妙惟肖。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竭力想把这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公鸡找出来,可是毫无结果。这使埃布纳非常高兴。
“柯察金同志,我相信,叶夫帕托里亚的泥疗法会使您的健康有很大起色,秋天您就可以恢复工作了。”
到了月底,保尔的病情恶化了。医生让他卧床静养。埃布纳感到很难过。他已喜欢上这个乐观开朗,从不垂头丧气的年轻布尔什维克了,他是那样朝气蓬勃,但这么年轻就失去了健康。当玛尔塔告诉埃布纳,医生预言保尔的未来异常悲惨时,埃布纳焦急不安。
作为他的医生和朋友,她不能把全部情况和盘托出,只向他透露了一部分实情,而且措词非常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