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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为人类做出同样大的贡献。至于中国,他们从老路去那里,照样过得不错。”

他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喉间有样东西在哽动。有过这么一天,有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带着这样的眼神和哽动的喉结。

“没有这条河,他们也过得不错。”

“你也可能死在路上,”我说,“那些人怎么办?”

他整天坐在岸边,茶饭不思。我耐心开导他,第二天早晨,他同意继续勘探。

“我也走得快,我也能在雪地上赶路。”

日子过去了。我们遇到一个塞满淤泥的河口,河水推动巨大的树干顺流而下;我们的船夫费了大劲才没被树干缠住,因为水在汇合时形成一个旋涡,把我们的船卷了进去;我们还是把船拉了出来。几古里地外,我们瞥见一个村子;我们已经把枪抓在手里,这时头一艘船上的掌舵对我们叫道:

“不行,”我说。

“都烧光了!”

“我自己去蒙特利尔,”他说。

我们沿着岸航行。大多数小屋都成了一堆灰烬;广场上,缺腿断臂、身首异处的尸体还绑在木柱上,另有一些尸体堆在一间窝棚内。在河边,我们发现几颗去骨涂香料的头颅,像拳头那么大。接着几天,我们遇到的村子都遭到类似的破坏。

他低下头,沉吟良久。当他抬起头时,脸色阴郁。

河身宽了;温度增高了,草木都是南方的品种,船上的人用枪射杀鳄鱼。再往远去,河边的沼泽地盖上一层芦苇,中间零零落落地立着一簇簇山杨;有一天,我们看到一只螃蟹陷在泥土里。我俯下身,迅速捧了水凑到嘴边尝,水是咸的。

“我能在雪地上赶路。”

离那儿几寻路远,河流分为三道,经过一番犹豫后,我们驶入中间那条;有两个小时,我们在低矮的小岛、沙洲和芦苇的迷宫中航行;突然船上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高声欢叫:我们出海了。

“冬天会把你困在半途。”

“你不感到幸福吗?”我对卡利埃说。

“我三四个月也可走完了。”

水手准备扎营过夜。他们把白天宰好的火鸡放在火上烤,他们欢笑歌唱。

“蒙特利尔离此地一千六百古里,”卡利埃说。

“我的等高仪坏了,”卡利埃说,“我没法测出经度。”

“只有一个办法,”我说,“我们动手建一个要塞,保护自己对付印第安人的袭击。我们储存一些腊肉熏鱼过冬。同时,我往回走到蒙特利尔,河面一开,我就带着船、粮食、枪支弹药和人回来。”

“那有什么关系?”我说,“我们会再来的。我们会乘着一艘真正的大船从海路回来。”

我们整天在一群灰心丧气的水手中间,讨论还有什么得救的机会。攻击印第安人,夺取他们的独木舟和粮食,这是办不到的,他们人数太多了。用斧子刨树干做独木舟,继续往下流驶去,又过于冒险:前面几个村子无疑抱有敌意,我们已经没有货物来换取粮食;如果我们遇到湍流,还需要几艘结实的船。

他脸上仍然郁郁不乐。

我朝卡利埃跑去。他睡着了。所有人都睡着了,他们的枪支放在身边。无疑,印第安人怕跟白人开战,才迟疑不决没杀我们;但是,他们趁黑夜把我们的船缆解了。我把手按在我的朋友肩上。他睁开眼睛,我向他指指空无一物的河面。

“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我说。

当我睁开眼睛,我裹在被窝里,在村子的前头,就在我们系船的地方。我头痛得厉害。我望着黄浊的河水;在我周围,空气是淡的,是熟悉的。我想:“我永远做不成印第安人。我生命的味道永远不会改变。”总是同样的过去,同样的经历,同样的推理思考,同样的厌倦。一千年,一万年。我永远离不了我自己。我望着黄浊的河水,突然跳了起来:船不在啦!

“你的发现,”他说。

我举起仆从递给我的瓢,喝了一大口。我听到卡利埃的声音命令说:“不要喝。”但是所有人都喝了。而他,他仅仅润了润嘴唇。头领向他吆喝几声,他只是笑笑。瓢又递回到我面前时,我大口大口地喝。鼓声,印第安人的嚎叫声,他们疯狂的舞蹈,我刚才亲眼目睹的奇怪场面,以及我咽下去的辛辣的液体,使我的血液也变了颜色。我好似变成了一个印第安人。他们跳着舞;隔了一会儿,他们中间走出一个人,挥舞战斧,去砍绑鳄鱼的红柱子,又大声歌颂他完成的伟绩。我又喝了一口。我的脑袋是一只装满卵石的葫芦,我的血沸腾了。我是一个印第安人。出世以来,我就对着这条河流的河滩沉思,可怕的刺花文身的神统治着我的天空,鼓声的节奏和兄弟们的尖叫塞满了我的心;总有一天,我朝着一个有舞蹈、有盛宴、有血腥胜利的天堂走去……

“什么?”

宴席将散时,几个印第安人开始敲鼓,猛摇装满卵石的葫芦。立刻,所有人挥动战斧跳舞。头领喊了几声,两个人从一间茅屋出来,肩上扛了一条活鳄鱼,但从头至尾都用细绳捆住。这时,音乐与舞蹈更加激烈急速。我看到这些印第安人把鳄鱼绑在一根大柱子上,十分惊讶;柱子涂成红色的,竖在广场的另一端。头领站起,庄重地走近去,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子,抠出鳄鱼的眼珠,然后走回来坐下。战士厉声高喊,开始一条条割下活鳄鱼身上的肉。然后又拿起弓箭朝它身上射去。卡利埃和船上的人脸无血色。印第安头领照样吸他的烟斗,泰然自若。

“是你在大草原救了我。是你到蒙特利尔去找援助,是你说服我继续往下走。没有你,我到不了这里。”

他拍拍手,仆从带来几大盆米、熟肉、玉米,放在地上。我们一言不发,端起涂釉陶瓷碗就吃;仆从捧了几个盛满酒精饮料的瓢在我们中间轮流转,但是,我发现头领没有把他的长烟斗递给我们抽<a id="jzyy_1_74" href="#jz_1_74"><sup>(3)</sup></a>。

“没有你,我也到不了这里,”我轻轻说。

“我们明天再谈。夜静主意多。”

我点上烟斗,在他身旁坐下。我望着海:总是同样的海,同样的海涛声,同样的气味。他在航海日记上写了几个数字,我从他肩上瞟了一眼。

头领坐在村庄广场中央的一张草席上。他的两耳各挂十六个精巧的贝壳,鼻孔也挂了几个。他的面前放了两个石臼,装满烟叶,他吸一只有羽毛装饰的长烟斗。他取下嘴上的烟斗,做手势要我们坐。卡利埃把事前准备的礼物放到他面前,头领善意地笑笑。他们开始交谈。船上一个水手低声把他们的话译给我听。卡利埃说他要顺流而下到海口去,头领显得很不满意这项计划;他对卡利埃说,他不久就会遇到另一条无法越过的河,因为湍急的瀑布挡住了去路,河面上礁岩罗列,随水汹涌而来的树干把河道堵得死死的;岸上住着十分野蛮的部落,他们会用斧子砍我们。卡利埃坚定地说,没有东西可以阻止他继续前进。头领又开始长篇大论说了起来,卡利埃用同样坚定的态度表示不同的意见。最后,头领淡淡一笑,说:

“为什么你好多天什么也没写?”我问。

“他要带我们到头领那里去,”卡利埃说,“我们跟他去。但是不论说什么,别离开你们的枪支。”

他耸耸肩膀。

我们继续划桨,不说一句话。卡利埃打开包,里面装了货物:布帛、螺钿项链、针和剪子,是准备跟土著进行交易的。已经有几条独木舟挡住我们的水路。卡利埃挥动手里一条彩色头巾,开始向印第安人讲话,声音是温和的,讲的是他们的语言。我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好久以来,我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一直没有用心去学习野蛮人的土话。立刻,印第安人叫声停止了,他们做手势要我们靠岸,并朝着我们走过来,毫无敌意的表示。他们穿着箭猪毛镶边彩色鹿皮。我们上岸系船缆时,他们还在商量。最后,其中一个人走近卡利埃,向他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为什么?”

“别出声,”卡利埃命令说。

“你那时嘲笑我!”

炊烟袅袅升向空中,不久我们瞥见隐在一个树丛后面,有一些摇篮形状的草屋,上面盖了草席。几个印第安人站在海边,尖声怪叫,舞动手里的长弓。

“我那时嘲笑你?”

“一个村子!”

“啊!你一句话没说,但是我看了你的目光就明白了。”

好一会儿,我们默默无言,倾听着水面上轻柔的橹桨声;河流迂回曲折,因此从早晨以来,我们没走上多长一段路。卡利埃突然站起来,叫道:

他往后一仰,躺在地上,眼望着天空。

“我是你的朋友,”他说。

“在你的目光下过日子真是可怕。你从那么远看着我;你从我死亡的那一头看过来的;对你说来,我是一个死人;那个死人,一六五一年是三十岁,找寻通往中国的道路,没有找到,却发现了一条没有他别人不久也会发现的大河。”

“我从来没有朋友,”我说,“人家总是把我当做外人或者死人看待。”

他怨恨地加上一句:

远处,大草原上,一头野兽发出一声吼叫。

“如果你那时愿意,没有我你也会发现的。”

“不,”我说,“现在不是了。”

“但是我不可能愿意的,”我说。

他的脸、他的动作都有一种男性的气概,但是他的声音、他的眼神时而流露一种女性的妩媚。

“而我,为什么我就愿意了呢?你不感兴趣的东西,为什么我要感兴趣呢?为什么我会高兴呢?我不是个孩子。”

“你在世界上是孤零零一个人吗?”他带着责备的口吻对我说。

我心中充满了浓雾。

“不,”我说,“你不久就会对中国不感兴趣,你会对一切不感兴趣,因为你是孤零零一个人在世界上。”

“你要我们分手吗?”我说。

“那样我肯定会找到去中国的道路;我可以走遍地球上所有的河流,画一张包括所有大陆的地图。”

他没有回答,我忧伤地想:“我若离开他,又到哪儿去呢?”他最后说:

“以前我也这样想,”我说。

“太晚了。”

“啊!”他激动地说,“我多么愿意长生不老!”

我们重上蒙特利尔。第二年春天,我们租了一艘船,沿大陆顺流而下,绕过佛罗里达,开始靠着一条海岸航行,海岸的纬度是卡利埃在大河入口测得的纬度;可惜,我们无从知道海湾的经度,而沿海地带又浓雾茫茫,不见一物,我们驾着船,又慢又谨慎,尽量靠岸行驶,生怕撞上了礁石。

“唉!”我说。

“你们看!”一个水手喊。

“让我们交换。”

这个人也参加过前一次探险旅行。他指着隐在乳白色浓雾中看不真切的海岸。

他笑着向我伸出手来。

“你们看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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