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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什么也不能做准。
她指的自然是父亲在巴黎的府宅吧?伯爵在法国乡下有一处宅院,不过据内德所知,那里并没有英国天主教徒出入。至于伦敦的天主教徒名册,里面从来没见过博利厄的姓氏。
内德急切地打开簿子,仔细地逐个查看。这是他十年前的笔迹。他叫自己不可心急,逐个回想这些人的容貌:都是些满腹怨气的年轻人,因为在本国不得志,故而流亡法国。巴黎的种种浮现在眼前:窗明几净的店铺、雍容华贵的服装、臭气熏天的街道、奢华铺张的御宴、惨绝人寰的屠杀。
内德奔到楼上,来到上锁的房间。巴黎那本簿子压在一只箱子最底下。他抽出簿子,吹掉上面的灰尘。
眼前的名字仿佛当头一棒。内德没见过这个人,但记得这个名字。
沃尔辛厄姆什么都不扔。
一颗心好像不跳了。他又翻开记录伦敦天主教徒的名册。不错,在巴黎造访博利厄伯爵府的客人里头,有一个人就在伦敦。
十一年前,内德随同沃尔辛厄姆前往巴黎,记下的第一份名单就是圣丹尼街博利厄伯爵府上的英国天主教徒。
此人叫作弗朗西斯·思罗克莫顿爵士。
家父府上的客人。
内德喃喃自语:“逮到你了,你这魔鬼。”
刚迈进沃尔辛厄姆府,他猛地想起阿弗罗迪特说了什么:“你是叫我背叛丈夫、背叛国家,出卖家父府上的客人!”
沃尔辛厄姆叮嘱:“无论如何,决不可逮捕他。”
他只好告辞,满心沮丧地往城里走。他爬上鲁德门丘,经过威严耸立的哥特式圣保罗教堂;灰色的墙面已被伦敦成千上万家的壁炉熏得黢黑。伦敦塔遥遥在望,那是审讯拷问叛国贼的监狱。他回到了西兴里。
内德吃了一惊。“我以为就是要抓他。”
他隐隐觉得听到她说了一句要紧事,但争执间来不及细想。他想多留一阵,再盘问一番,好叫她再说一遍,可抬头一看,阿弗罗迪特正怒冲冲地瞪视自己,显然是巴不得他马上离开。倘若他还不肯走,她也要拂袖而去了。
“好好想想。思罗克莫顿之流层出不穷,咱们为保护伊丽莎白女王,自然是鞠躬尽瘁,但总有漏网之鱼。”
“只怕你理应如此。”
内德暗暗佩服,沃尔辛厄姆考虑的并不是眼下,而是快人一步。他还是不明白沃尔辛厄姆有什么打算。“除了时刻提防,还能有什么对策?”
他起身告辞:“那么我不打扰了。”
“拿到玛丽·斯图亚特阴谋篡位的证据。”
内德知道自己输了。他满心愧疚,后悔自己不该来。他竟然想利用这个心怀感恩的正派女子,劝诱她踏上邪路。他有时候简直厌恶这份差事。
“既然思罗克莫顿图谋大逆,伊丽莎白大概会准许对他用刑,他自然会如实供认。不过人人都知道,供认不足取信。”
“你救过我的命,并非我的灵魂。”
“正是。咱们必须拿到铁证。”
“我救过你!”
“然后将玛丽·斯图亚特定罪?”
“你是叫我背叛丈夫、背叛国家,出卖家父府上的客人!”
“一点不错。”
“我是请你搭救女王的性命。”
内德听入了迷,但还是猜不透沃尔辛厄姆这只老狐狸究竟有什么打算:“这有什么用意?”
阿弗罗迪特站起身。“倘若你来只是为了向我打探消息,我很遗憾。”
“最最不济,玛丽会遭百姓唾弃。她意图推翻咱们深受爱戴的女王,除了那些死硬派天主教徒,谁还会支持她?”
“我要保护伊丽莎白不受恶人所害,像我当初保护你一样。”
“那也阻止不了暗杀。”
“你为什么非要为难我?”
“但会削弱他们的力量。还有,咱们要求减少对玛丽的优待,也理直气壮得多。”
“我得知道他是谁。”他听见自己语气里透着绝望,不禁心烦意乱。
内德点点头。“伊丽莎白也不必担心有人指责她对待亲戚冷酷无情。尽管如此……”
“内德,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要是能证明玛丽不只想推翻伊丽莎白,还意图杀害她,那就更加有利。”
“有一个英国人不时造访贵国使馆,取到亨利·德吉斯的来信,送去谢菲尔德给玛丽。”他不想透露自己掌握的信息,可为了劝服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之后再带回玛丽的回信。”他一边说一边留心阿弗罗迪特的神色变化:她似乎眼神一闪。他接着说:“你很可能认得这个人。”
内德这才明白沃尔辛厄姆的打算;如此狠辣,他不由心惊。“你希望处死玛丽?”
“这个自然,可是——”
“不错。”
内德不肯罢休。“吉斯公爵密谋杀害伊丽莎白,好叫表姐玛丽·斯图亚特登上王位。你不会赞成杀人害命吧。”
内德不寒而栗。处决一位君主,其罪仅次于亵渎神明。
阿弗罗迪特面露难色。“内德,你我不该议论国事。”
“可伊丽莎白女王绝不会处死玛丽。”
“伊丽莎白女王。”
“就算玛丽密谋刺杀她,证据确凿?”
“当真?是谁?”
内德答道:“说不准。”
“眼下,另一个女子有性命之忧。”
“我也说不准。”
阿弗罗迪特正色说:“大恩大德,永志不忘。不过求求你——贝尔纳毫不知情。”
内德派人日夜跟踪思罗克莫顿。
他说自己娶了一位法国妻子,两人住在伦敦;阿弗罗迪特说很想聚一聚。她接着细数三个孩子,提到名字,内德一一记在心中,这已经成了习惯。说了几分钟,内德将话题转向此行的目的,先铺垫说:“在巴黎时,我曾救过你一命。”
阿弗罗迪特应该把内德上门的事跟丈夫说了;法国使馆必定提醒思罗克莫顿小心行事。据此推测,思罗克莫顿应该知道,内德怀疑玛丽同外界取得了联络。不过,他大概以为内德还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
两人坐下叙旧。内德心灰意冷:通常人只有积怨已久、满心愤恨无处排解,才甘愿背叛国家,譬如阿兰·德吉斯和耶柔玛·鲁伊斯。阿弗罗迪特夫妻恩爱、家庭美满,叫她泄露秘密,机会实在渺茫。可内德也不得不试一试。
盯梢的人分两班轮换,不过还是可能被他发现。幸好他毫无察觉。内德猜测思罗克莫顿并不熟悉秘密任务,压根想不到有人跟梢。
“有三个——暂时!”
阿兰·德吉斯从巴黎写信来说,皮埃尔派信使给玛丽寄了一封要紧信件,自然要通过思罗克莫顿送到玛丽手中。倘若趁思罗克莫顿拿到这封信后将他逮捕,那就等于人赃并获,有望作为他叛国卖主的铁证。
“可有子女?”
不过沃尔辛厄姆的目标不是思罗克莫顿,而是玛丽。内德决定缓一缓,看思罗克莫顿能不能拿到玛丽的回信。倘若玛丽同意这个阴谋,甚至予以嘉许,那就是证据确凿了。
“不错。”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10月的这天,内德正焦急地等待思罗克莫顿的消息,西兴里却来了一个叫拉尔夫·文特诺的侍臣,说伊丽莎白传沃尔辛厄姆和内德即刻入宫。至于原因,文特诺摇头不知。
“你嫁给了贝尔纳。”
两人于是披上外套出了门。不远处就是伦敦塔,他们步行前往;文特诺在码头备好了驳船,将两人送往怀特霍尔宫。
他还记得那位活泼轻浮的十八岁小姐,但眼前这位二十九岁的妇人优雅娴静,看起来不久前做了母亲,孩子尚未断奶。阿弗罗迪特用法语打招呼,语气热络:“是你。这么久没见了!”
船向上游划去,内德心神不宁:传召而不说明缘由,想来不会是好消息。伊丽莎白性情反复无常,这一刻还是万里无云、频频赞许,下一刻就黑云压顶——眨眼间又云开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