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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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啊,”加文说,“康斯坦丝和我那时住在一起,我们是同居
“什么?”纳维娜问,两眼放光:她此番过来想要的干货来了,可是她不会全拿到的。
。当时宝瓶座时代即将来临。尽管那个时代并未真正到来,我们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我们整天讨论要脱去而不是穿上衣服。她那时很……了不起。”他允许自己露出怀旧的微笑。“不过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正在对康斯坦丝进行严肃的学术研究!她写的东西根本不……”
所有和一切!但我当时还有足够的耐心。”
“哦,是的,事实上我就在认真研究,”纳维娜说,“深入研究象征主义与新表象主义在世界缔造过程中的功能,尤其是奇幻作品,比起更加伪装的形式,即所谓的现实主义小说更具有研究潜力和成果。您说是吧?”
!从早到晚尽是
雷诺兹进来了,端着茶盘。“茶来了!”她说道,真是踩准了时间点。加文感到血液撞击着两边太阳穴。该死的纳维娜刚刚在说什么?
,太多的一切
“有哪种饼干?”他问,把新表象主义搁到一边。
太多的所有
“巧克力薄脆,”雷诺兹说,“纳维娜给你看过视频片段没?很棒的!她用云盘发给我的。”她在他身旁坐下,开始倒茶。
可是他陷入了绝境,他不能假装郑重其事,自己竟然成了主体的陪衬,而主体是康斯坦丝。康斯坦丝这个绒毛球,她那些愚蠢的侏儒故事。康斯坦丝这个轻飘飘的东西,这个笨蛋。表示愠怒会暴露他气量太小,不啻对原本的屈辱雪上加霜。“哦,没错。”他放纵地笑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没错!
云盘。什么玩意儿?他脑海里只是浮现出室内猫屎箱。不过他不会问的。
加文感觉浑身像有冰冷的水银流过血管。谁让这小东西进来的?这个羞辱者、破坏者!雷诺兹,就是她!难道背信弃义的雷诺兹知晓这个女妖的真正意图?如果是的话,看他不拔出她的臼齿来。
“这是第一份,”纳维娜说,“河船,1965年左右。”
“嗯,我研究的也不完全是它们,”她说,“它们已经有了充分研究。”她低头看着咖啡桌;现在她兴奋得满脸红晕。“其实,我正在写关于C. W. 斯塔尔的论文,你知道的,是康斯坦丝·斯塔尔,虽然我明白斯塔尔并非她的真名,关于她的《阿尔芬地》系列,哦,对了,你当时了解她的,在河船,以及所有的一切。”
这是埋伏,是背叛。然而,加文无从选择,只能观看视频。这就像被拽入了时间隧道:离心力是不可抗拒的。
“看来你在研究‘淑女’十四行诗啊,”他说,“如果有任何需要我诠释的地方,请告诉我。原产正宗,充实你的论文,可以这么说。”
画面粗糙,是黑白的。没有声音。镜头缓缓扫过房间:是某个业余的浑蛋拍的,难道拍下来做成早期纪录片?那准是桑尼·特里和布朗尼·麦基在台上表演,那人是西尔维亚·泰森吗?画面里都是当时他的诗人朋友们,在一张餐桌旁闲坐着,都留着那个时代的发型,留着柔软、挑衅、乐观的胡子。现在很多人都不在了。
的这一诗句时,大声笑着:在他本人那朵溃烂的百合里可没有如此纯洁的念头。
那里还有他本人,身旁是康斯坦丝。他没留胡子,可是嘴边晃悠悠地叼着一根香烟,一只胳膊随意地搂着康斯坦丝。他没有凝视她,而是看着舞台。不过,她注视着他。她总是凝望他。他们很甜蜜的样子,他们俩那么新鲜,充满了活力,还有希望,就像孩子,压根儿没料到命运之风即将把他们吹散。他都要哭了。
“我知道,是吧?”纳维娜说,“我猜想他是嫉妒。反正,这些十四行诗很棒!‘我淑女的嘴贴着我’……多简洁,多美好,多直接。”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里说的其实是口交。这与“我淑女的嘴贴着我的”大相径庭:那时候,如此语境下的“我”就是暗指“那玩意儿”。雷诺兹第一次读到有关嘴
“她一定很累了,”雷诺兹说,乐滋滋的,“你瞧她眼睛下面的眼袋,大黑眼圈,她肯定是筋疲力尽了。”
“拜伦称济慈的东西是‘尿床约翰尼之诗’。”他说。
“累?”加文说,他从没想过康斯坦丝会累。
“济慈26岁就去世了,”纳维娜很认真地说,“看看他多有成就啊!”一个反驳,很有力的反驳!她怎么敢?她出生时他都已经中年了!他都能当她父亲!都能对她进行猥亵!
“嗯,我也觉得她可能很累,”纳维娜说,“想想当时她写的一切!史诗般的!她实际上创造了整个阿尔芬地王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再加上她当时还打工,在炸鸡店。”
加文把一只手放在眼睛前面,假装很尴尬。“别提了,”他说,“《致我淑女的十四行诗》,那是我的学徒作品。很松散,很业余,没什么价值。那时我才26岁。我们能否谈一些更实质的作品?”其实,这些十四行诗很值得关注,首先是因为它们只是名义上的十四行诗,他那时有多大胆!其次是因为它们开拓了新的领域,拓展了语言的疆界。至少作品封底就是这样评价的。总之,那本书为他赢得了第一个奖项。他假装很不在意,甚至带着轻蔑态度,奖项除了对艺术施加更高程度的控制,其他还有什么呢?不过他还是把支票兑现了。
“她从没说过累,”加文说,因为两人都盯着他,似乎带着责备的表情,“她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好的,那,我现在研究的是,嗯,关于‘河船’岁月。那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当时您创作了《致我淑女的十四行诗》系列。”她这会儿支起了其他的科技小玩意儿,一种平板。雷诺兹刚买了个绿色的。纳维娜的是红色的,还带了一根精妙的三角支架。
“她写信告诉过你,”纳维娜说,“说她累了。尽管她说她从不会对你厌倦!她说不管你回来有多晚,都要叫醒她。她写下来的!我想她是真的很爱你。真令人感动。”
“尽管问吧。”他说,往后靠了靠。雷诺兹又到哪里去了?他的茶呢?还有饼干,这是他应得的。
加文困惑了。她给他写过吗?他记不得了。“她干吗给我写信?”他说,“我们都住在一起。”
“哦,”纳维娜又说,“谢谢您。”一阵尴尬的沉默。“现在可以谈谈您吗?”她问,“而且,您知道,您的,呃,您的作品,关于您早期作品创作。我带了卡带录音机,我可以录音吗?我还带了视频片段,也许可以放一下,您可以谈谈这个,关于其中的人物,还有背景,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她在这本日记里给你写留言的,”纳维娜说,“而且她就放在桌子上给你看,因为你总是很晚起床,可她得上班,这样你就能读留言了,而且也能这样写留言回复她,在那下面。本子是黑色封面的,和她用来写《阿尔芬地》名录和地图的那本是同一类型。每天都有不同的一页,难道您不记得了?”
“没错,当然了,可是你很快就回去了。”他说。他得让她明白自己没有跑题,并非毫无头绪。“回去——哪里?印第安纳?爱达荷?爱荷华?那里到处都结冰!如果你摔倒了,别伸出手,”他说,带着长辈的教诲口吻,“你要肩膀着地,这样就不会手腕骨折了。”
“哦,那个。”加文说,他似乎依稀记得。他能想起更多的是那些和康斯坦丝共度良宵后的明媚清晨。第一杯咖啡,第一根香烟,第一首诗的最初几行,似乎都充满了魔力。这些诗大多被保存下来。“是的,模模糊糊记得。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根本不会结冰。”她轻声道。
“就在您的文件中,”纳维娜说,“那本日记,奥斯汀大学保存着的,您卖给他们的。还记得吗?”
“佛罗里达,是吗?你怎么想的?”他很突兀地问道。这个纳维娜在瞎掰扯什么呢?
“我卖过文件?”加文问,“哪些文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记忆中不时出现的空洞,就像蜘蛛网上的裂口。他记不得曾做过这样的事。
他们俩为何就不能永远地一直这样好下去呢?他自己和康斯坦丝,太阳和月亮,都各自发着光,虽然方式不一样。可现在他落到这般田地,被她甩了,抛弃了。从时间上,他难以为继;从空间上,他无从滋养。
“哦,实际上是我卖掉的,”雷诺兹说,“我做的安排。你让我帮你处理的。当时你正在翻译《奥德赛》。”她又对纳维娜道:“他当时十分投入,他工作时,如果我不叫他,甚至会忘了吃饭。”
加文看着电视里的气象预报,颇有兴趣地注意到极地涡流席卷了北部、东部,还有中部。他见过暴风雪的画面,那些冰风暴,汽车被掀翻,树木被折断。康斯坦丝现在肯定在那里,在风暴中心。他想象着她向他伸出双臂,身上除了白雪,赤裸着,周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光。他的月光女神。他都忘了他们是如何分手的。是一件琐事引起的。原本什么事都不会让她在意的。他和别的女人上了床。她叫梅勒妮、梅根,还是玛乔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女人几乎是投怀送抱的。他也努力向康斯坦丝解释来着,可她压根儿不理解他的困境。
“我知道的,不是吗?”纳维娜说道。她俩心领神会地交换着眼神:天才一定得被人迁就。加文心想,那些话只是善意的托词,换个说法就是老东西就该哄着他
“哦,是啊,这里是没有,”她说,“我的意思是,这里是佛罗里达,对吧?我是说在我家那里。”她紧张地咯咯笑着,“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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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路上没结冰。”加文说。看来不太聪明,这小仙女。
“我们再看另外一段视频。”雷伊说着,身子往前倾。饶了我吧,
“哦,”纳维娜说,“它们啊,是的,穿着很舒服,虽然道路结冰时我也许不会穿。”
加文无声地恳求着,我的处境岌岌可危,这个小公主可把我折磨坏了,我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赶快结束吧!
“夹脚趾吗?”他问,“看上去很时髦的,可你怎么走路呢?”他很想让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高跟鞋的功能之一就是让女人的盆骨前倾,这样她的臀部曲线就能往后翘,乳房向前凸,由此显现出美丽的“S”形曲线。不过他不会真叫她那样做的。毕竟她完全是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