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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罗西一动不动,仿佛感受到家里看不见的存在。终于,她小心地指向地上。
“它是我与生俱来的武器。”他与母亲争辩。
“我不明白,”舅舅说,“房子下面有人吗?”
去墓地的路上,弟弟掂了掂这支步枪的重量。当这位自我想象中的士兵走步时,他从未感受到沉重。相反,他觉得步枪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身体的延伸。
她点点头。“它们无处不在。”她的手指轻轻晃动,再次指指地面。
指令很明确,并非个人的心血来潮。埋葬卡宾枪之时,穆瓦纳图也将埋葬战争本身。
“到底是谁呢?”
“我不是在求你。”母亲命令道,“现在和你说话的也不只是我。这里有很多声音,他们都说着同样的话:丢掉这把步枪。”
“它们。”
这样念出来的名字在他眼里好似闪耀着勋章的光辉。我的母亲从未见过他如此小心地对待别的物件:清理外壳的专用布料,涂抹内壁的油,还有包裹枪管的毛毡。所有的重视都说明那不单纯只是一把武器。
有什么东西在房子的骨架里嘎吱作响。我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坚定地说:
“破枪?给点面子,母亲,这可是一把马提尼-亨利。”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枪的名字,仿佛在给她描摹音节。
“是特桑贾特洛。祖父来找我们了。”
“丢掉这把枪,我的儿子!把这把破枪埋在河边。”
“闭嘴,伊玛尼。我再问一次,老婆:地板下面有人吗?”
这场墓地之行,穆瓦纳图要去完成一个任务。自从回家以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梦。梦是这样的:母亲在上吊的树顶上命令他丢掉步枪,再也不要假装是葡萄牙人的西帕依士兵。
“是它们,那些武器。”
除了肩上扛着的铁锹,穆瓦纳图像阅兵一样,庄重地在左臂架着他的步枪,一把马提尼-亨利。这回,我的弟弟不能用“播种”这个词。因为他其实是去埋葬他的武器,这把步枪在想象的战斗中与他并肩作战,对抗恩古尼侵略者。这样,他将埋葬一部分的自己。另外一部分早已埋葬在理性的深处。
罗西低声讲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她又一次出门去垦荒,这一次去得更远,在河岸边。然而,不一会儿,她又找到了不祥的物件:在这片新的土地上,她瞥见一块马的头骨落在鹅卵石上。此外,还有一个马鞍和一副马镫。在她的脚下,躺着一匹曾在她梦中飞驰的骏马。谁知道这是不是莫西尼奥·德·阿尔布开克本人的坐骑呢?
然而,那天早上,穆瓦纳图·恩桑贝做了一个决定。他拿着一把铁锹走向村里的墓地。外头来的人不会称村子北边的河边灌木丛为墓地。但正是在那片神圣的灌木丛,安息着恩科科拉尼最古老家族的逝者——我们称他们为“土地的主人”。白人叫“埋葬”,我们叫“播下死人”。我们是土地永远的儿女,我们给死者的馈赠一如土地给种子的赠礼:孕育重生的睡梦。
头骨周围散落着无数的子弹壳,舅妈罗西发誓,这些子弹壳长了脚,像贪婪的虫子,吞噬着路过的一切。这支地下军团挖出的地道延伸到整个世界,即使逃到远处,还能听见它们用爪子刨地的声音。女人们四处逃散,高喊着得赶忙逃离那处。
母亲去世后,穆瓦纳图又搬回家住。父亲接受了他,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和他不说话,也不理会他。那个回家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借宿的客人。穆瓦纳图似乎不那么愚钝了,但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重新长出了根。我们担心地看着他。因为他的手臂长成了步枪的模样,这几个月来,他夜以继日地扛着枪。
“我们完了。”她得出结论,仍保持着克制而庄重的站姿。“我们将死于饥饿,因为再也没有土地耕种了。”
<i>士兵获得制服;人类失去灵魂。</i>
这就是恩科科拉尼:战争把大地变成一个墓园。一个装不下任何死人的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