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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次就被你迷住了。现在还是。你很美。”
“一只蓝色搪瓷咖啡壶,一只深蓝和金色的杯子(左),一只浅蓝和白色的网纹牛奶壶,以及一只蓝色和橙色图案的白色杯子(右),放在一个黄灰色陶盘之上,一个红色、绿色、棕色图案的蓝色巴尔博汀陶器,还有两只橙子和三只柠檬。桌子上盖着蓝色桌布,背景为黄绿色,因此一共有六种蓝色,以及四到五种黄色和橙色。”
“我应该告诉你。我不再碰托马斯了。去年夏天出了那个女孩的事情之后。不是我不能理解他,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又老又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他试图比较凡·高早期作品《吃马铃薯的人》和《凡·高在阿尔勒的黄房子》所表达的家庭愿景。凡·高害怕家庭生活,他逃离了家庭,但他对家庭的秩序和仪式感十分向往。《吃马铃薯的人》这幅画是在北方微弱的光线下完成的,在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上,画中的人物彼此没有对视,却紧紧相连,他们在黑暗的小屋中切面包、倒咖啡,共同生活。这幅画有说教的成分,意在说明人类生活的基本要素。亚历山大对这幅画充满敬仰,但又迷上了一幅小型画,画的是一张早餐桌,在桌上,凡·高画了他买来装饰“艺术家之屋”的家用物品,蓝色和黄色相互呼应,使得屋里显得洁净明亮,整体风格协调统一。文森特向提奥这样描述这幅画:
“别这样说。”
在剧本中,颜色形容词的运用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你让我说。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不觉得自己老了。我说完了。”
我们知道画出来的李子不是真正的李子,但我们不知道,我们的语言和我们的世界之间并非简单、偶然的对应。如果画家不再模仿苹果,转而描述景象、颜料和画布的本质时,就会产生文化差异。让-保罗·萨特74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充分描写栗子树根,他感到非常难过,这又是另一种差异。(必须指出,尽管他无法用数字,或者用名词、颜色形容词来描述,他至少通过隐喻在人们的头脑中唤起了对应的形象,例如海豹皮和蛇形,于是,通过描述无关的事物,树根与世界产生了联系。)
“很好。”
人们完全有可能,甚至于经常忽视语言与物体、语言与生命、语言与现实之间的距离。错视画因其高超的仿真技巧和视觉欺骗性而受到赞赏,而在文字书写中,错视法或其他形式的仿真欺骗技巧却没有一点用武之地。语言可以全面、彻底地描述已知和被模仿的事物,而绘画做不到。我们会说:“把苹果放到篮子里,然后自己拿着吃。”但是,从来没有人能画出这句话的意思。对于贡布雷的房子、高老头的住所、荒凉山庄或幼鹿等文学形象,人们的想象跟看凡·高的《黄房子》、毕加索的《宫女》以及维米尔的《站在窗口读信的女人》时的感觉肯定截然不同,他们不会认为文学中的事物是真实的,相反,他们会以为自己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画中的形象。即便有人迷恋罗切斯特先生或者对包法利夫人深恶痛绝,他们也不会完全相信这些人物的存在,相比之下,《萨斯基亚》33或马奈73《贝特·莫里索》中的形象,他们倒是都信以为真。我们知道,小说的人物和事物是由语言塑造的,向日葵是由颜料画出来的,而语言相当于我们的硬通货,我们都会说话,我们或许无法画一个苹果,但肯定可以用话语表达埃莉诺为什么喜欢富含活性菌的酸奶,为什么普鲁斯特在年轻时就患有神经衰弱。语言尽管不那么真切,却更直接。
“我利用了你。”
语言或许会把李子和夜空联系起来,和煤燃烧的景象联系起来,或者和包裹着坚硬宝物的柔软盒子联系起来。或许,李子可能表达一种抽象概念,一种内在的思想,而不是镜子。“成熟就是一切。”经过观察,我们可能会说,“我们即使到了这里,也得继续往前走。”当然,绘画也能做到。高更画了两个梨和一束花,那就代表一个女人。马格利特72以石头为面包,以面包为石头,用类比创造了奇迹。凡·高的《收割者》描绘了烈日炎炎的麦田掀起阵阵麦浪,同样表达了“成熟就是一切”的理念。不过,其中的差异,或者说距离,让亚历山大非常感兴趣。绘画宣称具有类比和联系的力量,可以在紫色颜料和黄色颜料与“这是一个李子”“这是一个柠檬”“这是一把椅子”和“这是一张早餐桌”等论述之间建立隐喻的联系。甚至画家所采用的笔画和技巧,乃至于他的签名,也与这些论述紧密相关,短短的几笔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能够揭示一个人的世界观。我们不可能不去思考绘画与物体、绘画与生命、绘画与“真实世界”(包含其他画作)之间的距离。
“我们互相利用。”
不过,他有点得意地发现,面前的酸奶培养菌和早餐桌,以及他对艾略特和伊丽莎白·戴维的思考,存在一定的双关性。在英语中,细菌“培养”这个词,也是生物“培养”和文化“栽培”,和人的思维紧密关联。他不像浪漫主义者那样认为自然界的“培养”是个隐喻,揭示了任意一种存在必然的生长过程,不管是细菌、人类语言,还是生命。类比是一种思维方式,没有类比,就不可能产生思想。不管怎么说,他觉得凡·高可能比他更接近李子的生命,因此他觉得有点难过。绘画中的隐喻和形容方式不同于语言。
“第一次,我利用了你。今天我又过来,是因为……”
你可以用“透亮”来形容李子上的那一层薄雾,那么,任何有一定水平的读者就会联想到,李子表面有光泽,而光泽上覆盖着一层柔和的雾气。你可以说“果肉”质地坚实,但是,“透亮”和“果肉”都不会成为隐喻,刚才提到的“凹陷”也肯定不是隐喻,而是比较准确的描述。然而,人们总是自然而然地把这些表达当作与其他事物有关联的隐喻,“果肉”比喻人肉,“透亮”形容年轻人的面貌,而李子上的“凹陷”则指人类面部的裂口、身体的凹陷和乳沟等。亚历山大在搜索词汇来形容紫色李子的过程中,所能找到的最接近紫色的颜色,实际上是人体瘀伤的颜色,尤其是新出现的、正在迅速扩大的瘀伤。但是,李子既没有伤,又不属于人类,所以他避免或者说尽量避免用形容人的词来形容李子。
“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