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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过你,我不是……”
“是的,我基本同意。将来,我们要密切合作。”
“不是基督徒。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耶稣有许多伪装的身份。揭开这些身份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也没权利这么做。”
“我觉得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法勒先生。”
她不理解这句话。当她再次转过身去时,他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
“这样好多啦。我就想要直接的反应,展现一点个人色彩。”
“我们是朋友吧,斯蒂芬妮?”
她转身面对他:“你让我觉得尴尬。”
她能感觉到他是个非常执着的人。
“不,我不觉得。我能感觉到你内心空虚。你习惯于自我拒绝。”
“当然,希望如此。”她含糊地说。他那双金色的眼睛盯着她扣着纽扣的前襟。他拍拍她的头,让她出去了。
“我很幸福。”
后来,这次平常的谈话让她心烦意乱,对此她感到不解。这是一次正常的谈话,只是比较粗鲁。当时,吉迪恩说过,“你很有趣,因为你吸引了我”,“因为我是会被所有漂亮女人吸引的男人”,作为一个神职人员,这是不寻常的表达,表明他很自负,爱骚扰人家。有时候,她不是说这次,牧师虽然自负,但还是有所顾忌。这是他们的角色。法勒的性冲动,跟丹尼尔一样,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而是因为精力太充沛。她居然做出了回应,她感到羞愧。她需要别人告诉她,她仍然是一个女人,而采用这样的方式,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在他的追问下,她说出了她的真实感受:她怀念书本。
“你不能放弃实现自我。这是女人的坏习惯。”
二
“我怀念上课的感觉,怀念书本,怀念跟书打交道的日子。”
在此后几周里,丹尼尔非常想念埃勒比先生和他的靠谱,想念的程度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跟斯蒂芬妮开玩笑说,他们的教区失去了圆木王,取而代之的是鹳王<a href="#note_1" id="noteBack_1">[1]</a>。但是,礼拜结束后站在教堂里时,他感觉到自己和这座建筑都发生了变化,对于基督教的神秘信仰以及上帝赐予和指导的道德和历史秩序,埃勒比先生曾深信不疑,而此刻这些都已经完全被吉迪恩对个人关系的强调所取代。丹尼尔对“人”这个概念感到很不安,埃勒比认为,丹尼尔干涉了教区居民的私人生活,但丹尼尔认为,那是切实的关怀和帮助。虽然他投入了大量的想象力和努力,用最合理的方式帮助他们,但他不需要他所帮助的人给予他感情,更不用说爱。丹尼尔看得出来,吉迪恩的宗教需求源于一种强烈的渴望,他渴望索取和给予爱、接触和温暖。丹尼尔对此感到害怕而不信任吉迪恩,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弱点还是美德。
从小时候,她就被教导要准确地回答问题。
独自一人在教堂里时,丹尼尔会思考教堂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一幢没有人居住的房子,代表了关于万物本质的观点,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这个地方一直重复着固定的祷告和信仰的自白,在这里,社区的共同生活比个人需要更重要,这里之所以沉闷和狭窄,那是因为它代表着秩序和权柄。埃勒比先生还在时,卓越的真理、秩序和权柄对他来说都是有生命的,但丹尼尔可以在心里悄悄地质疑宗教和人类道德的根源,享受叛逆的乐趣。如今,吉迪恩从人类学的角度解释家庭生活中道德的根源,丹尼尔对戒律和权柄的缺失感到痛惜。他非常爱他的妻子,也爱他的儿子,常常替他们担心,他也爱他的妈妈,因为血浓于水,也因为部落责任感。但是,这些爱不会促使他认为存在普遍的“爱”。他意识到,老人需要安慰,病人需要治疗,没用的人要尽量变得有用,那是因为大家需要秩序。为此,他需要圣职的权柄,正因为如此,他要利用他有限的生命,改变混乱、软弱和恐惧的局面,恢复秩序。埃勒比先生的信念对他丹尼尔有益。他常常坐在这座教堂里思考:到了另一个社会,我可能皈依成为一名佛教徒、印度教徒或者穆斯林。他的宗教信仰,或者日常的信念,在20世纪中叶的谢菲尔德,是大众容易理解的信仰,因此是正确的信仰形式。现在,吉迪恩成了牧师,对信仰的怀疑似乎很危险,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教堂变得空荡荡,圣坛就是一张桌子,在这里说的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即兴的,不像从前经常重复)失去了权威,令人生疑。
“这又是一个角色。你后悔吗?”
在圣巴塞罗缪教堂时,有一群虔诚的老太太,她们的生活就是以那幢建筑物为中心。她们不怎么喜欢丹尼尔,因为她们觉得,他对慈善义卖和早茶会不够重视。当时,她们认为他是叛逆分子。她们经常背着他嚼舌头,说他关于做什么和不做什么的总结过于唐突,她们也看不惯他灰溜溜的鞋子和激昂的布道方式。如今,圣餐过后,大家都聚集在他的身旁,夸张的帽子下,每张脸上都挂着恐惧、无奈和愤怒。她们问他觉得会有什么改变?她们问他吉迪恩到底信什么?她们问,那些信仰单纯、盼望能收获福报的人会有什么结果?丹尼尔谈不上爱这些女人,但他了解她们,他一直在观察她们,他知道她们始终坚持参加教区的祷告、仪式和各种常规活动。
“我以前教过书。”
吉迪恩有一两回称呼她们为“恶龙”。他认为她们是教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祸根之一,他想要推翻、改造她们的价值观,他想要让她们重新认识世界。第一次家庭聚餐后不久的某个礼拜天,丹尼尔看着围着自己的她们,觉得她们像是某个消亡的邪教组织的幸存者,她们聚集在一起,共同寻求慰藉。她们头上戴着奇特的红色弗里吉亚无边便帽,帽顶套着紫色的玉米花环和雏菊花环,毡帽上还插着羽毛。其中有一张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露出一排结实、洁白的大假牙。一个人紧闭着嘴巴,生出皱纹的嘴角不自觉地颤抖着,那肯定是不高兴。她们不是恶龙,甚至不是女巫——她们只是年纪大了。她们说话都带着哭腔,他可以想象她们的失落感,却感觉自己似乎走出了黑暗,走出布满灰尘的角落,偷偷瞧着被清洁过的教堂,这里没有蜘蛛网,也没有法衣、神父神像、蜡烛和圣灵的火焰。
这些话也听过了,她心里想。
格里·伯特在教堂里一个黑暗的角落等着丹尼尔,等到所有女信徒都走了,他侧身走了出来,抓住丹尼尔的袖子。
“我明白。”他的语气很亲昵,“不过,你必须允许我对你有一些好奇,你不只是丹尼尔的妻子,威廉的母亲,马库斯的姐姐,也不是教区助理牧师的乐于助人的配偶。所有这些都是你戴着面具的角色。”
“我能跟您说句话吗?您还记得我吧?我是格里·伯特。”
“我有我自己的隐私。”
丹尼尔不太记得了。格里·伯特努力让他想起来。
她想,这种老掉牙的话她以前就听过。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手随便伸进一个碗柜里,把盘子堆起来,不想看他。
“九个月前我上过报纸。”
“不是。我觉得你很有意思。你好像在隐瞒什么。”
丹尼尔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