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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瞳孔中充满了黑夜。”
“就现在,你正在无声地哭。”
在一个没有日期概念的世界里,昼夜交替是件很严肃的事。每天清晨,我家老头会检查我们的眼睛,在我们的瞳孔中仔细探究。他想要确认我们是否观看了日出。这是活人的第一项任务:观看造物星球的显现。凭借眼睛中储藏的光辉,如果我们在被褥中待了太长时间并对此撒谎的话,希尔维斯特勒·维塔里希奥马上就会知道:
希尔维斯特勒已经准备起身离开,而恩东济却表示他希望最后说句话。他直视着希尔维斯特勒突出的眼睛:
而我们也再度成为了衰老天空与干涸云朵的俘虏。尽管离群索居,我们却并不清闲。从日出到日落,我们每天的日常都规定好了。
“不能祈祷也不能哭?”
“等待。这才是道路所带来的。而等待也正是我们衰老的原因。”
“哭和祈祷是同一件事。”
希尔维斯特勒装作没有听到,无动于衷地接着说:
* * *
“带来了阿普罗希玛多舅舅和我们的包裹。”
第二天夜里,我被狮子的吼叫声惊醒。它们就在近处,也许正围着猪圈。在房间的黑暗里,我抱住自己以便入睡。恩东济正在酣睡,而我因为无法战胜恐惧,便到我爸爸的床下寻求庇护。在这种隐秘的亲密之中,我紧靠着冰冷的地面,借他的鼾声抚慰自己入睡。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我,严厉地将我驱逐出去。
我哥哥并不妥协,他表示这个答案不能令他满意,爸爸便总结了一下他的论据。我们应当看看道路为我们带来了什么。
“爸爸,求您了,让我留下吧,就这一次,让我跟您一起睡。”
“我从未见过一条不忧伤的道路。”他如此回答,目光并未从编制藤篮的柳条上移开。
“人只有在墓地里才一起睡。”
“我们为什么要消灭道路呢,我的爸爸?”
我无依无靠地回到自己床上,听着猫科动物的吼叫,如今它们离得更近了。那一刻,当无助的我跌跌撞撞地走在黑暗中时,我第一次恨起我家老头。在床上躺好之后,我的胸中燃烧起熊熊怒火。
无论还有多少疑虑,我们都明白解释到此为止。一种模糊的感觉控制住了老希尔维斯特勒,让他感到某种无法避免的东西正在靠近。我们收到的指令越来越自相矛盾。举例来说,我、哥哥和扎卡里亚·卡拉什按照希尔维斯特勒的指令清扫一些小道。“清扫”这个动词只有在我爸爸的语言中才是正确的。因为这是一种反向的清扫:我们不是在清洁道路,而是在上面铺上尘土、树枝、石头、种子。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呢?我们要在刚刚出现的小道上,杀死它们成长为真正道路的意图。以这种方式,我们将所有命运都扼死在襁褓之中。
“我们把他杀了吧?”
“来自远方的动物。我已经听到这些混账东西在附近游走的声音了。”
恩东济的一个手肘支在床上,等待着我的回答。他的等待落空了。声音卡在了我的喉咙里。他坚持道:
“陷阱?要抓什么动物?”
“这只老乌龟杀了我们的妈妈。”
上帝看不到,我们这里太远了。神圣的汁液并不会从这片热锅上的地洞中冒出来。希尔维斯特勒想要丑化造物主的作品,就像吃醋的丈夫,为了不让别人欣赏到妻子的美貌而毁掉她的脸庞。然而他对此的解释却截然相反:这些水井不过是陷阱罢了。
我绝望地摇着头。我不想听。我迫切希望能够再次听到狮子的吼声,让它盖过我哥哥的声音。
“只是为了给上帝看。只是为了给祂看。”
“你不信吗?”
“我们为什么要挖洞呢,爸爸?”
“不。”我低声说。
傍晚时分,我爸爸检视着简陋的坑洞,那都是在板结的土块与碎石间挖出来的。为了证明这项工程的效果,他又做了如下的检查:恩东济脚上拴着一根长绳,深入到坚硬的咽喉之中。我们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被幽深吞噬,失去了与活人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希尔维斯特勒手中紧绷的绳索仿佛是脐带的对立面。我的哥哥刚升起来,被救回地面,我们接着就要在地上再打个洞。一天结束时,我们累得筋疲力尽,满身沙子,卷曲的头发上沾满尘土。我有时还会大胆问一句:
“你不相信我?”
在恩东济看来,这种不得体的行为是希尔维斯特勒·维塔里希奥越发疯癫的明证。对我来说,我爸爸最多是患上了一种短暂的疾病。正是因为这种疾病,在严酷的寒冬里,一旦天上云朵变得稀疏,我们便要在坚硬的土地上挖掘,打下一个个干涸阴暗的水井。
“或许吧。”
“全都是婊子!”
“或许?”
我们从未从他那里听到过这个词,但它仿佛解开了一个结。从那时起,“婊子”便成为我们之间称呼“女人”的另一种方式。此外,如果阿普罗希玛多不合时宜地谈到女人的话题,我家老头就会在屋子里扯着嗓子嚷嚷:
这声“或许”压在我的良心上,像一副重担一样。我怎么能赞同我爸爸可能是一个杀人犯呢?我花了很长时间,试图从这种负罪感中解脱出来。我想到了一些减轻罪责的理由: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爸爸也不是有意的。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正当防卫?或者他是出于爱情才杀人,而在犯下罪责的时候,他自己也有一半随之死去?
“在耶稣撒冷不能提起她们。女人全都是婊子。”
事实上,在我们孤独的专制王位上,我爸爸失去了理智,他躲开了世界与他人,却无法逃离自己。或许正是这种绝望让他献身于一个私人的宗教,一种对神圣非常个人化的解读。通常而言,上帝的责任是赦免我们的罪孽。对希尔维斯特勒来说,上帝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以人类的罪孽来怪罪祂。在这种反向的信仰中,既没有祷告,也没有仪式:在营地入口处放一个简单的十字架,就足以将上帝引领到我们的住所。而在耶稣受难像上面有一个欢迎标牌:“欢迎到来,尊贵的客人!”
“别动气,爸爸,我只是想知道……”
“这是为了让上帝知道我们已经原谅他了。”
“我不想说这个。女人不能踏足这里,我也不想听到这个词汇。”
上帝显灵的希望使我哥哥勾起一抹不屑的微笑:
希尔维斯特勒的严厉证明了那个早已有之却从未公布的禁令:女人是禁忌话题,比祷告更为禁止,比眼泪与歌声更加罪恶。
“上帝?这里太远了,上帝会迷失在路途中。”
“没有女人,我们就没有种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