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第4/5页)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同往常一样,二人一面排队,一面观看毛克殡仪馆房顶上的兀鹰。大夫对阿玛莉娅说:你必须马上住院。大夫,我怎么会出血呢?我们要为你引产,大夫解释道。怎么个引产法,大夫?没什么,没什么严重的。
“这可不好,瘦子,”波佩耶责备地,却真诚地说道,“如果大家都这样想,秘鲁永远不会有所改变。”
“阿玛莉娅留在医院了,”安布罗修说道,“我把日用品给她送去,把阿玛莉塔·奥登希娜托给露贝太太照看,随后我又去开车了。下午回来去看她,她的胳臂和屁股打针都打得发紫了。”
“不是了,”圣地亚哥说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是,对政治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厌倦了。”
医院把阿玛莉娅安排在混合病房里,吊床和行军床挨得紧紧的,探视病人只能站在床脚,根本没有地方能靠近病人。整整一个早晨,阿玛莉娅都透过装着铁丝网的窗子望着毛克殡仪馆后面那不断扩大的贫民区。露贝太太抱着阿玛莉塔·奥登希娅来看过她,一位护士对她说下次不能带孩子来。阿玛莉娅央求露贝太太,希望她尽可能去家里看看安布罗修需要什么。露贝太太:那还用说?我还要为他做饭呢。
“我们家很民主,”波佩耶笑了,“有时我也同老头子争论,然而是一种朋友式的争论。你不同情贝朗德?你没看见有人指控我们是左派吗?为了这个你也应该站在贝朗德一边。也许你仍然是共产党吧?”
“一位护士对我说:看样子她必须动手术。”安布罗修说道,“我问是不是很严重。护士回答:不,一点也不严重。实际上我受骗了,您瞧,少爷。”
“可你爸爸怎么说?”圣地亚哥微微一笑,“他可是亲奥德里亚的参议员,不是吗?”
打了针,阿玛莉娅不感到痛了,烧也退了,但仍然见红,每天都有巧克力色的小块血斑污染了床单,护士一天得给她换三次垫布。安布罗修对她说:看样子得给你动手术了。阿玛莉娅吓了一跳:不,我不愿动手术。这是为你好,傻瓜。她哭了起来,所有的病人都看她。
“贝朗德是我在建筑系的老师,”波佩耶说道,“下次大选我们肯定获胜,兄弟,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见她吓成这个样子,我就编造了些谎话引开她的注意力:我要跟潘达合伙买下那辆面包车,这是我们俩今天决定的。”安布罗修说道,“可她不听我讲,眼睛哭得肿成这么大。”
“我从来不看政治新闻,”圣地亚哥说道,“什么也不知道。”
由于某个病人一阵阵的咳嗽,阿玛莉娅一夜未能成眠。她旁边床上的另一个病人辗转反侧,直说梦话大骂一个女人,她也吓得要命。阿玛莉娅又哭又求,请大夫理解她。她说:打针、吃药,随便怎样都可以,就是别给我动手术,上次我的苦头吃够了,大夫。上午,给大厅中所有的病人都送来了用罐头盒盛的咖啡,就是没给她送,只来了个护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给她打了一针。阿玛莉娅央求她:请您把大夫找来,我有话要说,我要说服他。可护士根本不理她:你以为我们是随随便便决定给你动手术的?随后就同另一位护士把她睡的行军床拖到大厅门口,又把她放在一副带轮子的担架上。当人们开始拖担架时,阿玛莉娅一下子坐了起来,高声呼唤自己的丈夫。护士们走了,大夫走过来,很生气:你闹什么?怎么了?阿玛莉娅恳求着向大夫讲述了在利马产院发生的事和她吃的苦头。大夫点点头:好吧,好了,你镇静些。后来,上午那位护士又来了:你丈夫来了,别哭了。
“大家都喜欢贝朗德,”波佩耶笑了,把上衣扣眼上的一枚徽章亮给圣地亚哥,“你还不知道?我甚至参加了人民行动党的地方委员会。你没看报?”
“她一把抓住我,”安布罗修说道,“她说:别让他们给我动手术,我不愿意!后来大夫不耐烦了,对我说:你要么同意动手术,要么就把她接走。我当时真不知如何是好,少爷。”
“政治生涯?”圣地亚哥眨着眼说道,“你搞政治了,小雀斑?”
安布罗修同一位好心肠的老年护士一道劝说阿玛莉娅,那护士讲话很和气,劝她说: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婴儿好。最后阿玛莉娅说:好吧,我一定好好配合。人们把她的担架推走了,安布罗修一直把她送到另一个大厅的门口,对她说了几句话,可她似乎没听见。
获得学位后,波佩耶离开了他供职的那家企业,那是他跟几个同学合伙经营的公司。生意还算可以,瘦子,总算有了几个顾客。但是他很忙,这倒不完全是由于当了建筑师,也不完全是由于有了未婚妻——他用肘捅了你一下,小萨——而是由于政治生涯。太占时间了,瘦子。
“她一定有所预感,少爷,”安布罗修说道,“不然她为什么显得那么绝望、那么害怕呢?”
“别这么固执了,伙计,”波佩耶说道,“跟所有人一样,你娘有偏见,但内心里是个大好人。你应该给蒂蒂这个面子,来参加婚礼吧。”
安布罗修的面孔消失了,人们关上门,阿玛莉娅看到大夫系着一条白色围裙,在同另一个穿白衣、戴帽子和口罩的男人讲话。那两位护士把她从担架上架起来,放在一张台子上。阿玛莉娅求她们把头垫高些:这样我会憋死的。护士只说:好,别说话。但是根本不理她。两个白衣男人仍在谈话,护士在她周围忙来忙去。一盏灯亮了,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光线很强,刺得她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感到又给她打了一针,接着她看见了大夫的面孔,离自己的面孔好近。她听见大夫叫她数一、二、三……她数着数着,听到自己的声音远了。
“但是我们不能参加婚礼,小雀斑。”圣地亚哥说道,“我既没生爹娘的气,也没生奇斯帕斯的气。我只是不愿再看到那天的那种场面了。”
“除了阿玛莉娅的事,我还得去工作。”安布罗修说道,“把她送进手术室,我就离开了医院。我先去了露贝太太家,她说:可怜的女人!你怎么不等手术完了再回来?于是我又回到了医院,少爷。”
“我希望你们能经常到我们家来,好吗?”波佩耶说道,“你没有理由生我们的气,我和蒂蒂都没对你怎么样,对不对?我们一直认为安娜是个可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