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第2/5页)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门口有三支巡逻队，”哈柯沃抓住圣地亚哥的胳臂低声说道，“还有许多密探、一个军官。”

“最好不要，”埃克托尔说道，“我可不愿意被小偷强奸。你瞧那位同志睡得多香，他做得对，我们也来舒服舒服，休息一会儿吧。”

圣地亚哥转身去开门，哈柯沃神色惊恐地走了进来。

二人把头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圣地亚哥听到了脚步声，他朝房门望去，埃克托尔也直起了身子。又是一阵钥匙声，又是刚才那个人。

“把哈柯沃叫进来吧。”华盛顿说道，“把戏到此为止，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萨瓦拉，跟我来！对，就您一个人。”

“女人太可怕了。”卡利托斯说道，“舞女、女共产党、女资产阶级、乔洛女人，不管什么女人都有那么点怪癖，是我们男人不能理解的。最好还是搞搞同性恋，你说对不对，小萨？跟我们能理解的人搞恋爱，不要跟那些怪异的女人搞。”

那个矮胖子在喘气。圣地亚哥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索洛萨诺正在睁开发红的眼睛。一条走廊，两边都是门，到处是台阶。一条铺有花砖的过道，弯弯曲曲，上上下下。一名执枪警卫站在一扇窗子的对面。刚才那家伙手揣在衣袋里在他身旁走着。金属制的牌子挂在每个房门上，但他来不及看。他听到那人说了一声：进去吧，就在那儿。于是就剩下他一个人。那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几乎没有亮光，一张写字台上放着一盏没有灯罩的台灯，四壁光秃秃的，只有一张奥德里亚的照片。奥德里亚挂着总统绶带，裹得就像襁褓中的婴儿。圣地亚哥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半。他鼓了鼓气，因为双腿发软，直想撒尿。过了一会儿，房门开了。那就是圣地亚哥·萨瓦拉吗？他听到一个声音问道，却没人露面。是的，他就在里面，先生。接着一阵脚步声，一阵人声。堂费尔民的身影穿过台灯射出的光线向他张开双臂。圣地亚哥回想：那回他把脸贴到了我的脸上。

亚盖、埃克托尔和圣地亚哥举了手，片刻后，阿伊达也举了手。埃克托尔暗自发笑，索洛萨诺捂着肚子仿佛要吐，鸟儿般的声音仍在不停地说：不像话，不像话！

“你好吗，瘦儿子？他们没打你吧，瘦儿子？”

“让我们结束这场玩笑吧。”华盛顿说道，“赞成推迟讨论此问题的请举手。”

“没有，爸爸，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抓来，我什么事也没干呀，爸爸。”

“见鬼！”小鸟儿般的声音说道，“我们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在做游戏？”

堂费尔民朝他的眼睛看了一眼，又把他搂在怀里。接着放开他，半笑不笑地转向写字台，另一个人早已坐在写字台后面了。

“我的意见改变了。”阿伊达头也不抬，低声说道。

“堂费尔民，”卡利托斯，我几乎看不见那个人的面孔，只听到一个淡漠却很殷勤的声音，“我可把您的继承人安全无恙地交给您了。”

“你在戏弄我们吧？”索洛萨诺说道，“阿伊达，你在玩什么把戏？”

“这个年轻人总是给我找麻烦。”卡利托斯，我那可怜的爸爸竭力说得自然些，可显得像是在演戏，非常滑稽，“您没儿没女，我真羡慕您，堂卡约。”

“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小鸟儿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像话，不像话！”

“人老了，就希望在去世之后有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代表自己。”是的，卡利托斯，正是卡约·贝尔穆德斯，他亲自来了。

“我改变意见了。”阿伊达抽泣起来，“亚盖同志说得对，这件事还是推迟讨论吧。”

堂费尔民极不自在地笑了笑，在桌角旁坐了下来，堂卡约站起身来。是他，他站在那里，那张羊皮纸一样干巴巴的面孔令人厌恶。他不想坐下吗，堂费尔民？不，堂卡约，他站着挺好的。

“你不赞成自己的请求了吗？”索洛萨诺说着几乎喊了起来。

“年轻人，瞧您惹的这场麻烦，”卡利托斯，他说话很和气，仿佛在为我惋惜，“不学习，净搞政治。”

但是华盛顿和索洛萨诺已经举起了手。大家转头向阿伊达望去，只见她低着头，双手仍然安静地放在膝上。

“我从不过问政治，”圣地亚哥说道，“我当时只是跟同学们在一起，可我们什么也没干。”

“我刚才提的建议是先决性的，”圣地亚哥说道，“应该先表决我的建议。”

贝尔穆德斯弯腰向堂费尔民递上一支香烟，堂费尔民带着假笑赶快掏出一盒印加牌香烟。他虽然只能吸彻斯特费尔德牌的，讨厌劣质烟草味，但他还是把烟放在嘴上，贪婪地吸着，不停地咳嗽着，对自己能有点事做以掩饰窘态、掩饰自己那极端的不自在感到高兴，卡利托斯。贝尔穆德斯则望着卷曲的烟雾，一副厌倦的神态。忽然，他的目光碰到了圣地亚哥。

“我们先就阿伊达的请求进行表决。”华盛顿说道，“赞成把哈柯沃开除出大学部的请举手。”

“对一个青年来讲，有点反抗精神，有点冲劲是好的，”卡利托斯，他好像是在社交聚会上讲蠢话，仿佛讲什么都无所谓，“不过，跟共产党搞在一起图谋不轨，就另当别论了。您不知道共产党是非法组织吗？您想想，如果对您援用国家安全法，那就不好玩了。”

圣地亚哥没有听到哈柯沃开门的声音，只是当灯光的摇摆使得射在墙上的影子晃动起来的时候他才发觉哈柯沃已经出去了。他站起来，抓起阿伊达的胳臂，向她指了指椅子。阿伊达坐了下来。圣地亚哥回想：她把双手放在膝上，那漆黑的睫毛湿润了，颈上的头发乱蓬蓬的，耳朵也仿佛是冰冷的。他回想：我当时真想抬起手，再放下来，抚摸她的脖颈，梳顺她的乱发，把手指插进她的头发，慢慢地梳理，放开手，再梳理。唉，小萨呀。

“国家安全法可不是用来对付懵懵懂懂的黄口小儿的。”卡利托斯，我爸爸在抑制自己的愤怒，没有提高声音。他在克制自己，“走狗”“奴才”才没有骂出来。

“你最好出去一下，等我们表决完了你再进来。”华盛顿说道。

“瞧您说的，堂费尔民，”卡利托斯，他好像对我们没理解他的玩笑感到惊奇，“当然不能用来对付黄口小儿，更不能用来对付像您这样一个政府的朋友的儿子。”

“我明白你们在怀疑我，对我不信任。”哈柯沃喃喃地说道，“我要作自我批评，任何决定我都服从，但是希望再给我一个机会向大家表明这一点，同志们。”

“圣地亚哥是个难弄的孩子，这一点我很了解，”卡利托斯，我爸爸微笑着说道，但马上严肃了起来，每讲一个字都在改变声调，“但是也不能言过其实，堂卡约。我的儿子没有图谋不轨，也没跟共产党搞在一起。”

“我那时还以为他心目中只有大学部和革命呢，”圣地亚哥说道，“但是，突然这一切都成假的了，卡利托斯。原来他和你、我一样，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还是让您的儿子自己讲讲吧。”卡利托斯，贝尔穆德斯友好而客气地说道，“他在利马克区的小旅馆里干什么来着？大学部是干什么的？卡魏德又是什么？这些词儿还是让他自己给您解释解释吧。”

哈柯沃的身影在走动着，他把手从衣袋里拿出，不停地绞扭着，几缕黄发耷拉下来遮住了耳朵。圣地亚哥回想：他那时的目光不再像往常讨论时那么自负而又富于讥讽意味了，他的态度流露出失败和卑下。

贝尔穆德斯喷出一口烟雾，然后带着忧郁的神色欣赏了一会儿缭绕的烟柱。

“好吧，我们表决吧。”华盛顿说道，“哈柯沃，你还有什么要说？”

“在我们国家里根本不存在共产党，堂卡约。”卡利托斯，我爸爸强忍着愤怒，咽下一声干咳，狠狠地踩灭烟头。

“时间不多了，”亚盖坚持道，几乎在恳求，“我请同志们注意。”

“他们人数很少，但很惹嫌，”卡利托斯，他好像以为我已经出去或是我根本不在场，“他们出版了一种小报。对美国来说，对总统来说，对我本人来说，这小报就像是一种瘟疫。我都收集全了，我可以改天给您看看。”

“你还是把我的建议付诸表决吧，”圣地亚哥说道，“你这样简直是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华盛顿，难道我们要为讨论哈柯沃的事而忘掉罢课和联合会的事吗？”

“我与这事毫无关系，”圣地亚哥说道，“我在圣马可一个共产党也不认识。”

“我并不想触犯任何人，但我认为哈柯沃不应该参加我们这个会。”华盛顿说道，他犹豫了片刻之后又说，“我认为不能再信任他了。”

“只要他们不太过分，我们还是容忍他们玩那种革命的游戏的，或是随便他们玩什么游戏，”卡利托斯，他仿佛连对自己讲的话都感到厌烦，“但是搞政治性罢课支援电车工人就不行了。您想想，圣马可同电车工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建议把哈柯沃的问题放到下次会议上讨论。”圣地亚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