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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遇到了一个很久没见面的家伙,就一起喝啤酒去了。我脱不开身呀,亲爱的。”
“我也就读读书,每天都睡午觉。”圣地亚哥说道,“也许我会再去注册攻读法律。”
“可我在家里都快急疯了,”她的声音中有抱怨,有撒娇,也有爱怜,“你却在同你那位好朋友喝啤酒。起码你也得给我打个电话呀,打到德国女人家里,亲爱的。”
擦鞋人给诺尔文擦完鞋,又吹着口哨在圣地亚哥的鞋上抹鞋油。《最后一点钟》那边怎么样了?那群强盗都说了些什么?他们对你的寡情薄义很不满意,小萨,他们希望你像过去那样经常去看望他们。你现在时间多得很,小萨,你还在别处兼职吗?
“酒吧没有电话,我们钻到一个下等酒吧去了。”圣地亚哥微笑着说,一面直打呵欠,伸懒腰,“我也不愿意总麻烦那个德国疯女人。我太累了,头疼得厉害。”
“早晚有一天,我也会看见这些小虫子。”诺尔文好奇似的看着手里的混味酒,苦笑着说道,“小萨,记者没有不喝酒的。喝酒给人带来灵感,你信不信?”
太好了,谁让你一下午都叫人担心,我都快精神分裂了。安娜用手摸了摸他的前额,看着他,向他微笑,跟他低声讲话,捏弄着他的耳朵:这可爱的脑瓜儿疼了,太好了,亲爱的。圣地亚哥吻了她一下。你要不要睡一会儿?要不要把窗帘给你拉上,心肝?好的。他站了起来,接着就倒在床上了。安娜和巴杜盖的影子在他周围转来转去,好像是在捉迷藏。
诺尔文笑了起来。圣地亚哥闭上了眼睛:由于地震,乔里约斯区的房子都变成了一个个带有铁栅的木桶和满是裂痕的洞穴,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什物,还住着干瘪的老太婆,她们满身灰垢,像是发了霉,静脉曲张的双腿趿拉着拖鞋。一个人影在木桶般的房子中间乱跑,他的惊呼声震撼了黏渍渍的清晨,惹恼了追赶着他的蚂蚁和蝎子。圣地亚哥想道:卡利托斯是在借酒浇愁,用酗酒来反抗那慢性的死亡。你做得对,卡利托斯,每个人都应该尽可能地避开秘鲁。
“糟糕的是我把钱全花了,亲爱的,恐怕捱不到星期一了。”
“他一掀被子,成群的蜘蛛和耗子一齐向他扑过来。”圣地亚哥说,“他光着屁股就跑到了街上,还大喊大叫的。”
“管它呢,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圣马丁大街那个华人铺子一直同意赊账。那个华人最善良了。”
“听说有一天夜里他上床的时候看见满床都是蟑螂和蜘蛛,是真的吗?”诺尔文说道。
“糟糕的是我们不能看电影了。今天演什么好片子?”
“还在医院里,很快会让他出院的。”圣地亚哥说,“他发誓要戒酒了。”
“柯利纳影院演一部马龙·白兰度的片子。”安娜的声音远了,仿佛是穿过水流到达他耳边的,“是你喜欢的那种侦探片。你要想看,我就找德国女人去借钱。”
“要是我,把全世界的黄金给我我也不去写社论。”诺尔文说道,“你消息不灵通,干报业这一行全靠消息灵通。小萨,我死也不离开侦破新闻组,你信不信?顺便问一下,卡利托斯大概见阎王去了吧?”
她很高兴,小萨,她原谅了你,因为你把巴杜盖找了回来。他想,这会儿她是幸福的。
“社论组的工作少一些。我每天很早就去上班,一拿到题目,我就捂着鼻子,两三个小时写下来,一拉链子,好了。”圣地亚哥耸耸肩。他想:也许我就是从那天倒的霉。那天社长把他叫去,要了一瓶水晶牌冰镇啤酒,向他问道:小萨,你愿不愿意顶替奥尔甘比德写社论?你上过大学,社论总是能写的,对吧,小萨?
“我去借钱,然后我们去看电影。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要不打招呼就同朋友去喝酒了。”安娜笑着说,声音越来越远。
“好久没见了,社论撰写人先生。”诺尔文说道,“你在社论组工作要比在地方版愉快吧?”
圣地亚哥想道:我答应你。窗帘的一角翘了起来,他看见了外面一角阴暗的天空。他可以猜到,外面一直在下那倒霉的细雨下在窄小的胡同里,下在观花埠,下在整个利马。
圣地亚哥站在《纪事报》社的门口,漠然地向塔克纳路望去:一辆接一辆的小汽车、参差错落的褪了色的建筑物仿佛在浓雾中飘荡的霓虹灯广告架。这是一个灰蒙蒙的中午。秘鲁是从什么时候倒霉的?车辆在威尔逊路口的红灯处停了下来,几个报童在汽车中间转来转去叫卖晚报。圣地亚哥迈开脚步,朝格尔梅纳路走去。他双手插在衣袋里低头走着,身前身后都是行人,这些人都是到圣马丁广场的。小萨,你就像秘鲁一样,也是从某个时候倒霉的。圣地亚哥想道: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倒霉的?到了克利伊昂饭店对面,一只狗跑过来舔他的脚。去,滚开,你要是条疯狗可怎么办?他想道:秘鲁算是倒霉了,卡利托斯也倒霉了,一切全完蛋了,毫无办法。圣地亚哥抬头一看,只见开往观花埠的私人汽车站台上排着一溜长队。于是他穿过广场,这时他一眼看到诺尔文正坐在塞拉酒吧里:喂,兄弟。啊,小萨,你坐。诺尔文手里摆弄着一杯混味酒,让一个擦皮鞋的人给自己擦皮鞋。他邀请圣地亚哥喝一杯。看样子他还没喝醉,圣地亚哥坐了下来,叫擦鞋人也给自己擦擦。好了,先生,马上就好,管保把您的鞋擦得跟镜子一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