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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罗修搓着双手,终于以一种庄严的神态并不针对任何人地说了声:“祝您健康!”一饮而尽。凯妲转过头去看他的脸,只见他紧闭双眼,抿着嘴唇,不断地出汗。
“她睡着了,”安布罗修说道,“躺在软椅上睡着了,她喝得太多了。我坐在椅子沿上很不自在,感到奇怪,不好意思,很不舒服。”
“照你这样喝,你会把我们都灌醉。”堂费尔民笑了,“去,再斟一杯。”
安布罗修双眼乱转,陷入一片惊慌。看来堂卡约并没有感到不快,也没有感到惊奇,只是板着面孔看了他片刻,然后表示同意,示意他服从,叫他坐下。安布罗修举着手中的烟灰缸直发抖。
“他就像猫玩耗子一样地戏弄你,”凯妲厌恶地喃喃说道,“我发现你也最喜欢这一套,喜欢当耗子,喜欢让人踩,让人虐待。我当初要是对你好,你就不会整天攒钱,跟我到楼上来向我讲述你的苦恼了。所谓的苦恼,起初我倒认为是一种苦恼,可现在不了。你对发生的任何事都喜欢。”
“她呢?”凯妲不笑了,“奥登希娅呢?”
“他坐在那里,让我喝酒,平等待我。”安布罗修说道,声调很低,平淡而又心不在焉,“看样子堂卡约并不在乎,也许是装作不在乎。他呢?仍然不放我走。您瞧。”
凯妲又放声大笑起来。他沉默着,等着她笑完。一束光线照到椅子上,照亮了他乱堆在那上面的衣服。烟雾在二人上空缭绕盘旋,慢慢地散开,静静地旋转着消失了。两辆汽车接踵而过,像赛车,开得飞快。
“你要到哪儿去?安安静静地待着吧,”堂费尔民不止一次地开着玩笑说,命令着说,“待着吧,你要到哪儿去?”
“这不是邀请,几乎是命令。”安布罗修嘟囔着说道,“他那时根本不知道我叫什么,尽管他听到堂卡约叫过我好几次,但并不知道我的名字。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那次,他同我以往见到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安布罗修说道,“以往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而那次,他看我的样子、同我说话的口气都判若二人。他不停地讲呀讲,海阔天空,还不时地谈几句粗话,看起来那么有教养、那么体面的人竟也……”
“你来坐一会儿吧。”堂费尔民说道,“跟我们喝一杯吧。”
他犹豫了。凯妲微微侧过头看着他:怎么个体面法?
“我本来就傻,”安布罗修说道,“我当时心想:他的醉态大概是装出来的。或许是真的醉了,想寻我开心。我在厨房里也喝了点儿酒,心想也许是我自己喝醉了,这很有可能。但是当我再次走进客厅时,他说:不要了。我想这个人怎么了?那时大概两点,也许三点,谁知道呢?我后来又进去换烟灰缸,于是他开口了。”
“一副绅士派头,”安布罗修迅速说道,“一副总统的派头。我也说不清楚。”
“你到那时还没明白过来?”凯妲问了又问,“你真傻!”
凯妲发出一阵好奇而放肆的笑声,欢快地伸了个懒腰,臀部碰到了他的臀部。她顿时感到安布罗修放在她膝头上的手活跃了起来,伸进她的裙子,急切地摸上了她的大腿。她感到他伸长手臂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抚摸着。她没有骂他,也没有阻止,只是听着自己那欢快的笑声。
“有一次我进入客厅问他要不要再加点儿冰,”安布罗修咕哝着说道,“那时别的客人都走了,晚会已经结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走。他没回答我,眼睛一眨一闪,很难说清是为了什么,既像挑战,又像讥讽。您瞧。”
“他是在用酒精软化你。”凯妲说道,“那疯女人呢?”
凯妲放声大笑。安布罗修沉默了片刻,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的笑声停止。这时二人又吸起烟来,仍然仰卧着。他的一只手放在凯妲的膝头,但并没有抚摸她,只是把手静静地放在那儿。天气并不热,但二人胳膊接触的那块裸露的皮肤上冒出了汗珠。走廊里传来了人声,又渐渐远去,接着又传来一辆汽车嘟嘟的马达声。凯妲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钟:两点了。
奥登希娅就像沉在水中一样不时地抬起头,用无神、潮湿、梦游般的眼光望着客厅,有时抓起自己的酒杯送往嘴边喝着,咕咕哝哝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随后又躺下去。臭卡约呢?他呢?他有节制地喝着,在谈话中只是哼哈地回答对方,那副样子仿佛认为安布罗修跟他们平起平坐地一起喝酒是很自然的事。
“我只是觉得他那样看人的样子很怪,”安布罗修喃喃地说道,“他又想看,又要装作不看。为了让堂卡约以为他要喝酒,他举起杯子,但我发现那不是他的目的。他越过杯子看我,直到我走出客厅,才移开目光。”
“我们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安布罗修说道,这时他的手安静了下来,又回到了凯妲的膝上,“喝了酒我就不感到不好意思了,而且对他看我的那种目光也不在乎了,也开始跟他开起玩笑来。我说:是的,老爷,我喜欢威士忌,老爷,我当然不是第一次喝威士忌。”
“那时你还没明白过来?”凯妲说道,“我敢打赌,臭卡约早就明白了。”
但是,那时堂费尔民已经不再听他讲话,或许是表面上不听,而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安布罗修也看着他。您瞧,您瞧。凯妲点点头。突然,堂费尔民匆忙喝掉自己杯中的酒底,站了起来:堂卡约,我累了,我该走了。卡约贝尔穆德斯也站起身来。
“我每次走进客厅时都发觉他在看我,”安布罗修低声说道,“他的眼睛闪着光,含着笑,仿佛在跟我说话。您瞧。”
“让安布罗修送您回家吧,堂费尔民,”贝尔穆德斯用拳头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我明天才需要用车子。”
“那疯女人也受骗了,她也没发觉,”凯妲心不在焉地说道,“当她知道你要去给金球开车的时候还大吃一惊呢。她当时也被骗了,是吗?”
“这就是说,臭卡约不仅仅发觉了,”凯妲动来动去地说道,“当然,当然啰,这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臭卡约安排好的。”
“是没什么奇怪的,”安布罗修喃喃说道,仿佛在请求原谅。他的声音低下去了,有一种私下密语的紧张意味。他慢慢地解释道:“他可能在此之前看过我许多次了,但是那次,我觉得他似乎发觉自己总看我,而且不再像看一堵墙那样看我了。您瞧。”
“我也不知道,”安布罗修打断了她的话,翻了一个身,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又仰面躺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了解这一切,不知道是不是他安排的。我现在倒想知道。堂费尔民说他不知道。他没跟您讲过吗?”
“那他有什么可引起你注意的?”凯妲说道,“他看你又有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