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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努埃尔·阿方索陪你去。他也送你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邀请你,而不邀请我。这可能是第一个表示,一种告诉我并非一切都糟了的方式。至少,曼努埃尔是这么推断的。”
“‘智囊’,这我能想象得出来。民族小,地狱大。我在美国都听到了来自国内的传闻,说你的参议院议长职务给罢免了,还说在调查你在部里工作时的情况。”
“他是多么的难受啊!”乌拉尼娅说道。这时她发觉阿德利娜姑姑垂头丧气,不再用眼神责备她了,眼睛里的自信也消失不见了。“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说话自相矛盾。他害怕我不相信他的谎话。”
他不说了,感到难堪。曼努埃尔·阿方索友好地拍拍他的膝盖。
“曼努埃尔·阿方索也可能欺骗他……”阿德利娜姑姑开口了,但是没有说完。她露出悔恨的表情,晃动着双手和脑袋表示歉意。
“谢谢,什么都不要。我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再次请求你原谅,不该在你刚刚做了手术的时候来打搅你。曼努埃尔,我的处境非常困难。”
“乌拉尼娅,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别去。”阿古斯丁·卡布拉尔摩擦着双手,好像那个夜幕正在降临的炎热黄昏让他感到浑身发冷。“我马上给曼努埃尔·阿方索打电话,告诉他你不舒服,向元首道歉。孩子,你没有义务非去不可。”
“请坐,阿古斯丁。来杯咖啡还是酒?”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为什么她得做这种决定?
这不是真话。大使说起话来好像含着小石子,好像舌系带过长,或者像个结巴。从面部表情上可以看出每句话让他费力的样子。
“爸爸,我不知道。”她犹豫不决,感到困惑。“我觉得这事太奇怪了。他为什么只邀请我一个人呢?在一群老年人的晚会上,我干什么呢?或者,是不是还邀请了另外一些和我同龄的姑娘参加晚会?”
“曼努埃尔,我完全明白。我敢肯定,没有觉得你的声音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参议员卡布拉尔小小的喉结沿着消瘦的喉咙上下滑动。他的眼睛躲避着乌拉尼娅的目光。
“亲爱的阿古斯丁,看到你真高兴!”曼努埃尔·阿方索拥抱着卡布拉尔。“你能听懂我的话吗?我的舌头给切除了一块。不过,再治疗一下,我还能正常说话。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既然邀请你参加,大概也会有别的姑娘,”他低声说,“可能元首已经不把你看成是小姑娘,而是大姑娘了。”
“曼努埃尔,非常非常对不起,你刚回来我就打搅你。”卡布拉尔一看见他走进小客厅便连忙站了起来。
“可是,爸爸,如果他都不认识我,只是在一大群人里远远地看到过我一眼,那能记住什么啊?”
曼努埃尔·阿方索曾经是多米尼加一代人中最漂亮的小伙子。可是,有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参议员阿古斯丁·卡布拉尔没有看到这个美男子。随后,这个优雅、潇洒、让姑娘们不断回首张望的英俊小伙子,竟然变成了可怕的鬼影般的人。卡布拉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伙子大概减少了十至十五公斤体重,变得干瘦、憔悴;从前得意洋洋和总是微笑的眼睛现在围着深黑色的眼圈,善于享受生活者的目光和胜利者的笑容已经没有了活力。卡布拉尔听说阿方索舌根处有个小小的肿瘤,那是被牙医偶然发现的。曼努埃尔在华盛顿当大使,每年都要去牙医那里清洗一次牙垢。据说,这个消息让特鲁希略非常难过,仿佛是他自己的儿子得了癌症一样;据说,他在美国五月医院做手术时,特鲁希略守在电话旁了解情况。
“乌拉尼娅,大概有人对他说起过你,”父亲支吾搪塞道,“我再说一遍:你没有义务非去不可。你不愿意的话,我就打电话给曼努埃尔·阿方索,说你不舒服。”
乌拉尼娅说:“他在得癌症之前,是个美男子、帅哥!”
“好吧。爸爸,我不知道。您愿意让我去,我就去。您不愿意让我去,我就不去。我想做的就是帮助您。我要是让元首难堪,他会生气吗?”
鹦鹉参孙尖叫着:“花花公子,花花公子!”只有瘦高的表外甥女玛丽亚内拉笑了起来。
玛诺拉大着胆子问表姐:“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察觉什么吗?”
“他是花花公子,专门给特鲁希略找女人的。”玛诺拉回想起来了。“是吧,妈妈?”
乌拉尼娅,你那时什么也没有察觉。那时你还是个孩子,意思就是说,对于某些与情欲、本能和权力有关的事情,你还是无知的;对于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特鲁希略塑造的这个国家里,就意味着放纵和野蛮——你还是一无所知的。你很聪明,自然觉得这些来得太匆忙了。谁见过当天发出邀请当天举行晚会的事情?难道根本不给被邀请者准备的时间?但她又是个健康、正常的女孩(乌拉尼娅,那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健康和正常了),也喜欢热闹和新鲜,忽然间要在圣克里斯托瓦尔、大元帅著名的庄园里举行晚会——从那个庄园里出来参加比赛的牛马总是获得冠军,这样的晚会不可能不刺激她,不可能不让她充满了好奇心。同时,她还在想:可以给学校的女友们讲些晚会上的内容呢。那会让同学们多么羡慕啊。而正是这些同学近来总是谈论报纸和电台是如何攻击卡布拉尔参议员的,这让她度过了许多难堪的时光。她为什么要怀疑父亲看好的事情呢?恰恰相反,这个邀请让她产生了幻想:正像参议员说的,那是赔礼道歉的第一个兆头,那是一种表示,告诉她父亲苦难已经结束了。
“我见过他一次。”老人点点头,既好奇又有些生气。“他和你说的那些关于你爸爸的荒唐事情有什么关系?”
她什么也没有怀疑。如同每个成长中的姑娘一样,她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爸爸,我穿什么衣裳?爸爸,我穿哪双鞋子?遗憾的是时间太晚了,否则应该请理发师做做发型。她给圣多明各学校选美王后做侍女时,就是那个理发师给她理发和化妆的。这些就是她和父亲为了不得罪元首而决定出席晚会之后她唯一操心的事情。堂曼努埃尔·阿方索晚上八点来接她。她已经来不及做家庭作业了。
“对,就是他!曼努埃尔·阿方索,”乌拉尼娅重复道,“是个西班牙征服者的名字。姑姑,您认识他吗?”
“您跟阿方索先生说没说我要待到几点钟?”
“曼努埃尔·阿方索?”阿德利娜姑姑把手放在耳朵旁边助听,好像听不见似的。但是,乌拉尼娅知道这老人听力很好,知道她是在恢复镇静的同时伪装成重听的样子。卢辛达和玛诺拉也是睁大眼睛看着她。只有玛丽亚内拉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我说过了。你待到大家开始告辞的时候,”参议员卡布拉尔揉搓着双手说道,“假如你觉得累了,或者有别的什么事情,愿意早一些离开那里,你就对曼努埃尔·阿方索说一声,他马上会带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