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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下的命令。有什么问题吗?”
阿贝斯上校有两个计划。一个是用“棒子队”(从前的刑事犯巴拉手下那一批用棒子武装起来的打手)作掩护,让密探们混在抗议主教恐怖主义的群众游行中,中途冲进维加主教区办公室和圣多明各教会学校,分别把巴纳尔和赖利揪出来,然后不等政府军赶来营救,“群众”就已经把两位主教打死。这个计划风险很大,有可能招致美军入侵。但这个计划的好处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两位主教之死可以吓住其他神职人员,叫他们不敢乱说乱动。另外一个方案就是派遣国民警卫队在“群众”绞死两位主教之前把他们营救出来,由政府把他俩驱逐到西班牙和美国,理由是唯一保障两位主教安全的方式就是离开多米尼加。国会可以通过一项法令,规定凡是在国内传教的神甫必须是出生在多米尼加的神职人员;外国传教士或者后来加入多米尼加国籍的传教士都将遣送回国。如此一来——上校看看小笔记本——天主教的神职人员会减少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少数土生白人教士是很容易控制的。
“我需要被释放者的名单。要给他们理发、刮脸、穿得干干净净的。我想让他们在记者招待会上亮相。”
“陛下,我认为同教会的关系不可能再后退了,三十年来的恋爱关系已经结束了,”上校说得很慢,眼窝里的玻璃球体转个不停,仿佛为寻找埋伏而在侦察环境,“一九六〇年一月二十五日大教区一发布《主教书》,就是对咱们的宣战。他们的目标就是推翻政府。神甫们不会满足于一些让步。陛下,他们是不会再支持您了。教会跟美国佬一样是要对咱们开战的。战争一起,那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消灭敌人,要么投降!巴纳尔和赖利两位主教已经公开叛乱了。”
“我一审阅完名单就立刻给你送过去一份,巴拉格尔认为这样的表示会对我们的外交方面有好处。走着瞧吧!不论怎么说,他提供了一个好办法。”
虽然有时候特鲁希略对于上校的坦率感到不快,但却总能容忍下去。这位军情局局长多次接到命令:说话要绝对诚实,哪怕元首听得不愉快。前任局长可不敢像乔尼·阿贝斯这样执行命令。
写字台上放着巴拉格尔的演说稿。元首高声念出标有重点符号的段落:“拉斐尔·莱昂尼达斯·特鲁希略·莫里纳博士、大元帅陛下的江山是如此牢固,在他坚强的领导下,经过三十年和平有序的发展,使得我们可以为美洲做出这样的榜样:拉丁美洲国家有能力实行真正的代议制民主。”
“大家都是天主教徒,”特鲁希略叹了一口气,粉碎了上校的理由,“这正是不能动他的原因。一动,就让美国佬找到借口。”
“写得好,是不是?”元首评论道,“这就是让诗人和学者当共和国总统的好处。我弟弟做总统的时候,他念的那些演说听起来让人厌烦。我知道你对巴拉格尔没有好感。”
“陛下,这个脓包必须挤破!最大的问题不在肯尼迪,他得忙于应付入侵古巴的失败。问题在教会。假如我们不把内部的敌人消灭掉,那麻烦就多了。对于那些要求美国入侵我国的人来说,赖利主教可是一枚好棋子。那些人每天都在给赖利打气,同时又给美国白宫施加压力,让总统派遣海军陆战队登陆来营救赖利主教。您别忘记:肯尼迪是天主教徒。”
“陛下,我从来不把个人的好恶掺杂到工作中来。”
上校悦耳动听的声音是青年时期养成的,那时他在电台担任足球、篮球和赛马的现场评论员。从那时到现在他只保留了一种爱好:阅读秘教——他承认是红玫瑰十字教——的书籍;他说那些手帕之所以染成红色,是因为红色对于白羊座的人来说是好运气的标志;红色使人有能力看出先兆。元首听了这些胡说八道之后哈哈大笑。上校在元首的写字台对面坐下,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外面的天空依然是黑的。办公室处于半明半暗之间,只有一盏小台灯把特鲁希略的双手笼罩在黄色的光线里。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巴拉格尔是我手下最不会伤害人的人了。所以我才让他当总统。”
“谢谢,陛下,能允许我说一句吗?”
“我认为他的为人这样小心谨慎是出自战略上的考虑。从根本上说,巴拉格尔不是这个体制内的人,他只是为他自己工作。可能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再说,我也没有发现他的行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我不会为他是不是忠诚去玩火。”
“你坚持把赖利主教从圣多明各教会学校里揪出来吗?”元首低声问道,“请坐!喝杯咖啡吧?”
特鲁希略看看手表。差两分钟六点。他同乔尼处理公事从来不超过一个小时,特殊情况除外。他站起来。军情局局长也立刻站了起来。
乔尼·阿贝斯穿的是军装。尽管他努力按照元首的要求穿戴得衣冠整洁,但是他那驼背和短粗的身材不可能潇洒起来,他身材偏矮,大腹便便与双下巴协调一致,下巴特别突出,由一道深沟一分为二。他的面颊也是松软的。只有那对灵活转动、冷酷无情的小眼睛暴露出他那外表废物、内心聪明机智的本色。他大约有三十五或者三十六岁,可却显得像个老汉。他没有去西点军校读过书,也没有上过任何军事学校;学校不会接受他,因为他身体条件不合格,他对军事也没有兴趣。那是多亏了吉特尔曼教练说的:这个家伙虽然肌肉不发达,脂肪太多,可他喜欢搞阴谋,“是个地地道道的癞蛤蟆”,那时元首还是海军陆战队的队员呢。特鲁希略一夜之间就把乔尼变成了上校,与此同时,在对元首的政治生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一次冲动中,决定任命乔尼为军情局局长,代替了阿尔杜罗将军的位置。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因为这个人性格冷酷,确切地说,是因为这个人冷静:乔尼是这个国家最冷若冰霜的人,而这里的人从表到里都是热乎乎的。那是正确的决定吗?近来乔尼也常常失误。暗杀委内瑞拉总统贝坦科尔特不是唯一的失败;所谓反对卡斯特罗的起义也搞错了,埃洛伊·古铁雷斯少校和威廉·摩根少校的所谓起义实际上是卡斯特罗为吸引古巴流亡分子入伙而组织的一次伏击。元首一面小口喝着咖啡,一面翻阅着报告。
“关于两位主教的事情,如果我改变了主意,会立刻通知你的,”元首说道,并用送客的口气补充说,“不管怎样,你把安全设施准备好吧!”
“要咖啡吗,陛下?”
“只要您一声令下,设施就可以立刻启动。我告辞了,陛下。”
乔尼·阿贝斯上校事先把每天清晨的报告放在元首的写字台上了,报告内容包括前一天发生的大事、今天的防备措施和建议。元首喜欢阅读这类报告;上校不说废话,不像前军情局局长阿尔杜罗将军,这位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的将官,整天拿些胡说八道的战略报告让元首生厌。阿尔杜罗会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吗?早就有人做出肯定回答。但是,乔尼无法证实。如果说有人不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的话,那就是乔尼上校,因为乔尼恨美国人。
阿贝斯·加西亚刚一离开办公室,祖国的大恩人就去窗户那里窥视天空。天空依然不见一丝光明。
“早上好!”元首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