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第3/5页)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黑鬼’,马上就到了,”安东尼奥·德·拉·玛萨安慰他说,“我们会给你治好的。”
“是布博·罗曼?”阿贝斯·加西亚这时总算又恢复了平静。
“我要死了!”他喊道,“别让我死!”
“是罗曼·费尔南德斯将军吗?”菲盖罗阿·加里翁又重复问道。
真遗憾,他没有力气告诉朋友们,不要担心,他很高兴,因为“公羊”死了。大家终于给米拉瓦尔姐妹报了仇,给为她们开车的鲁菲诺·德·拉·克鲁斯神甫报了仇。是他拉着三姐妹前往银港要塞去探视她们被囚禁的丈夫的。特鲁希略派人暗杀了这四个人,制造了又一起事故假象。这一事件震动了佩德罗·里韦奥的心弦,从一九六〇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起,他便加入了安东尼奥·德·拉·玛萨领导的暗杀小组。米拉瓦尔姐妹的事迹,他只是耳闻。但是,同许多多米尼加人一样,三姐妹的惨剧让佩德罗感到震惊和惶惑。现在竟然杀害手无寸铁的妇女了!可是没有人有任何表示!难道我们的多米尼加共和国竟然无耻到了这等地步吗?他妈的,这个国家一个有种的汉子都没有了!佩德罗一听完安东尼奥·英贝特激动地讲述米拉瓦尔姐妹的事迹,就当着朋友们的面失声痛哭起来。他一向寡言少语,感情不外露,这是他成年后唯一的一次哭泣。不!多米尼加共和国还是有有种的男子汉的!证据就在这里:那具在车厢里摇摇晃晃的“公羊”尸体。
“是武装部队总司令?”费利克斯·埃尔米达将军尖叫道,脸色完全变了。
“快到了!到了胡安·托马斯家会有医生来的。”
佩德罗·里韦奥并不奇怪的是:那只手又落下来了,燃烧的烟头按在了他的嘴巴上。舌头上感觉到了烟草和烟灰的苦味。他没有力气吐出这灼热和臭烘烘的烟草,它扎破了牙床和舌头。
“好,‘突厥’,好。”他握握萨尔瓦多的手臂。
“上校,他昏过去了。”他听到达米隆·里卡特医生的低语声。“如果不动手术,他会死的。”
萨尔瓦多低头问他:“佩德罗·里韦奥,你觉得怎么样?”
“您要是不把他弄醒,那要死的就是您!”阿贝斯·加西亚愤怒地回答说,“给他输血,或者再加点什么,但是一定要让他恢复知觉。这个家伙必须说话。把他弄醒过来!不然我就把这支手枪里的子弹都打进您的身体里去!”
英贝特回来了:胡里托·塞尼尔家里没有人。最好直接去胡安·托马斯家。重新发动车子,速度很慢;汽车倾斜着发出尖叫,尽量避开车辆和行人较多的街道。
既然他们这样说话,那他佩德罗就是还没死。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布博·罗曼?是不是给他看了“公羊”的尸体?如果革命已经开始,那阿贝斯·加西亚、费利克斯·埃尔米达和菲盖罗阿·加里翁就不应该围在他的床边。他们应该像特鲁希略的弟弟和亲戚一样被关进监狱或者被打死。他的腹部不疼了,眼皮和嘴巴疼痛,那是灼伤的结果。护士又给他注射了一针,让他闻一个带薄荷味的棉花球,好像薄荷香烟的气味。他发现床边有个装生理盐水的瓶子。他听见他们在说话,可是他们却以为他听不见。
佩德罗辨认出那是全国彩票中心大楼。是不是为了从路况好的地方回城才走这条桑切斯老路的?不。不是因为这个。英贝特是要路过他朋友胡里托·塞尼尔的家——它位于安赫丽塔大街,然后从那里打电话给迪亚斯将军,通知他:特鲁希略的尸体正运往布博·罗曼那里。约定好的暗号是:“胡安·托马斯,雏鸽准备进炉。”汽车在一处黑乎乎的住宅门前停下。托尼下了车。附近没有人影。佩德罗·里韦奥听到安东尼奥在说:可怜的雪佛兰挨了十几枪,一只轮胎给打瘪了。佩德罗·里韦奥早就感觉到了,轮胎时时发出可怕的尖叫声和隆隆的晃动声,这些都在不断刺激着他的腹部。
“这能是真的吗?”菲盖罗阿·加里翁似乎恐惧多于吃惊。“国防部长也卷进来了?乔尼,这不可能!”
这就是说他不在场的时候朋友们都叫他“黑鬼”。这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他的朋友嘛。谁也没有想过要给他来一下慈悲枪。大家自然而然地把他抬进汽车,现在要送他去胡安·托马斯·迪亚斯和恰娜家里。腹部和胳膊上的疼痛减轻了。他浑身无力,不想说话,但头脑非常清楚,完全明白大家在说什么。托尼、安东尼奥和“突厥”显然也受了伤,但是并不严重。子弹擦伤了安东尼奥的前额,划破了萨尔瓦多的头皮。两人用手帕擦着伤口。托尼的伤口在左边乳头上,是弹壳擦伤的;他说血流到了衬衣和裤子上。
阿贝斯·加西亚纠正道:“令人惊讶,让人感到荒唐,原因不好解释,但是却有可能。”
“‘黑鬼’的情况很严重。”英贝特焦急地说。
“为了什么呢?目的是什么呢?”费利克斯·埃尔米达将军提高嗓门问道,“他能捞到什么好处?他今天的一切都是元首给的。这个混蛋在胡说八道,想把咱们搞糊涂。”
朋友们把佩德罗抬进玛萨的雪佛兰时,强烈的疼痛使他失去了知觉。但是时间只有几秒钟,因为他苏醒过来时,车子还没有启动。他被安排在后排座上,萨尔瓦多把他搂在怀里,让他枕着胸膛。他认出掌握方向盘的是托尼·英贝特,旁边是安东尼奥·德·拉·玛萨。“佩德罗·里韦奥,你觉得怎么样?”他很想告诉大家:“知道那家伙死了,我感觉好多了!”可是发出的只是含混不清的声音。
佩德罗·里韦奥挪动一下身体,打算坐起来,他要让他们知道:他没有昏迷,也没有死去,他说的都是真话。
佩德罗的朋友们七手八脚地把“公羊”的雪佛兰拉离公路。他听到伙伴们气喘吁吁的声音。菲菲·巴斯托里萨吹了一声口哨,说:“妈的,都被打烂了。”
“费利克斯,你别以为这是元首为了考验谁忠诚谁不忠诚而导演的一出戏。”菲盖罗阿·加里翁说道。
安东尼奥·德·拉·玛萨下令说:“把佩德罗抬到车上去!到了胡安·托马斯家里,咱们给他找医生。”
“我没有这么想,”埃尔米达将军沉重地说道,“如果这些混蛋真的害了元首,那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特鲁希略的尸体已经被塞进雪佛兰的后备厢里了。看不清面孔的一个个黑影包围着佩德罗·里韦奥,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有人在问他:“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给他来个慈悲枪?这是事先大家一致同意的。绝对不能让受伤的伙伴落入特工手中,免得受乔尼·阿贝斯的酷刑拷打和侮辱。他还记得那次谈话,地点是在胡安·托马斯·迪亚斯将军和他妻子恰娜家的花园里,周围种满了芒果、菠萝和面包树;参加谈话的还有路易斯·阿米阿玛·迪约。大家的看法不谋而合:绝对不忍受慢性折磨。假如事情失败,有人受伤,那别人就帮忙补上慈悲的一枪。佩德罗,你会死吗?别人会不会给你补上一枪?
阿贝斯·加西亚上校拍拍前额,恍然大悟似的说:
“佩德罗·里韦奥受伤了。”萨尔瓦多·埃斯特莱亚·萨德哈拉大喊道。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罗曼约我去军队总部。毫无疑问,他卷进去了!他企图在发动政变之前逮捕元首的亲信。我要是去了的话,那早就死定了。”
“也死透了。他就躺在那边。黑得看不见,”托尼·英贝特说道,“阿玛迪多,别找他了!白浪费时间。应该回去了。要紧的是把特鲁希略的尸体运到布博·罗曼那里。”
“他妈的,真难以置信!”费利克斯·埃尔米达将军反复说道。
“‘公羊’的司机呢?谁也没看见萨卡里亚斯吗?”
阿贝斯·加西亚下令道:“派军情局的巡逻队封锁拉德哈麦斯大桥!政府的人,特别是特鲁希略的亲戚不要过奥萨玛河,不要靠近一二·一八要塞。”
他察觉到朋友们晃动的身影:他们把一具尸体装进了安东尼奥的雪佛兰的后备厢里。他妈的,那是特鲁希略!事情成功了。佩德罗感觉不是高兴,而是轻松。
“国防部长何塞·雷内·罗曼将军和他妻子米莱雅·特鲁希略会发动政变!”埃尔米达将军像个白痴似的自言自语道,“我他妈的什么也不明白!”
“我想,子弹打进了胃里。”他说话不清楚,吐出来的是含混不清的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