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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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骼接好,肌肉和筋腱复位,伤口愈合、结疤,也就是说,伤痕累累的身体经过了几个星期的时间复原,不过相对来讲还不十分难熬,因为大夫的医术高超,护士们照顾得十分周到,妻子殷勤服侍,制药厂多方帮助,从感情和金钱支持方面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在职工医院里,鲁乔·阿夫里尔·马罗金在恢复期间得知了一个令人喜悦的消息:他的法国妻子已有身孕,七个月后就是他孩子的妈妈了。
但是,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变成了雪崩。一天,鲁乔·阿夫里尔·马罗金那样害怕,为了尽快赶到诊所去见阿赛密拉大夫,急忙乘上了出租汽车。鲁乔浑身冒着冷汗,刚走进威严的诊室就颤抖地喊道:
由于浑身疼痛,那一夜过得如同一年。开始,灾难的后果好像只在肉体上有感。当鲁乔恢复知觉时,已经在利马了。他躺在医院的一间小病房里,从头到脚都包扎着。床两侧,使激动的鲁乔恢复平静的守护神、他的与居列特·格列科同国籍的金发妻子和制药厂的斯切瓦布博士不安地看着他。麻醉剂使他感到有些醉意,当感到妻子隔着纱布吻他的前额时,他兴奋异常,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
“我眼看就要把一个小女孩推到开往圣米格尔街的有轨电车轮下,在最后一刻控制了自己,因为我看见一个警察。”他像孩子似的哭泣着高声叫道,“大夫,我险些犯了罪!”
但是,多年后,当鲁乔·阿夫里尔·马罗金想到那天早晨晨所有有教益的经历时,他以为最难以忘怀的既不是第一次车祸,也不是第二次车祸,而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也奇怪,虽然被撞得很厉害(他不得不在职工医院住了几个星期,因为发生了好多处骨折、脱臼、皮肉撕裂和撕伤,需要全身正骨和肌肉缝合),这位药品推销员并没有失去知觉,或者只昏厥了几秒钟。当他睁开眼睛时,他知道一切都刚刚发生,因为从他前面的茅舍里大约有十一二个甚至十五个男人和女人逆光向他跑过来。他不能动,可是并不感觉疼痛,只感到轻松和安宁。他想,不必怀疑了,一定是来人急救,来了大夫,来了热情的护士。是他们,他们来了,他想对那些俯身的面孔笑一笑,但是,这时他感到有人在他身上又摸、又拉、又捅,于是他明白了,刚刚来的那些人不是在急救而是在夺他的手表,掏他的腰包,七手八脚地抢他的皮包。他脖子上的林皮亚斯耶稣像一下子被他们拽走,那是他自从第一次出席圣餐仪式就一直戴着的。面对这些人的举止,他感叹不已,感到真的绝望了。
“你已经犯过罪了,健忘的年轻人。”女心理学家一字一板地提醒他。随后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高兴地断言:“您已经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大概才知道自己被撞倒了,这并非因为存在一个有罪必然受到正义惩罚的法则,像谚语说的那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是因为矿山卡车的刹闸失灵了。也许他还知道,民警被轧在后颈上,当场丧命;那个可怜的女孩——索福克勒斯真正的女儿——在第二次车祸中(第一次有幸没有被压死)不仅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卡车正好从她身上轧过去,这可乐坏了撒旦们——卡车的两个后轮。
鲁乔·阿夫里尔·马罗金像在黑夜里看到火光,在海上看到满天星斗,这时他才记起自己是坐出租汽车来的。他正要跪下去,被博学的女大夫阻止了:
鲁乔·阿夫里尔·马罗金一直自问当时怎样回答才是正确的。女孩受了重伤还是已经死去了?鲁乔没有来得及回答气喘吁吁的民警,因为民警刚问完,脸色就变得吓人。鲁乔正好回过头看见那辆从山上下来的卡车鸣着喇叭,发疯似的向他们冲来。他闭上眼睛,轰隆一声,汽车把女孩从他怀里夺走了,眼前一片漆黑,金星四射。鲁乔几乎处在神秘的麻木状态,仍然听到那种可怕的声音:喊声和呻吟声。
“除了我的狗,谁也不能舔我的双手。不要过分激动!您可以走了,我还有新的朋友等着看病,到时候您会收到账单。”
此刻鲁乔刹住了车,刹得那么急,以致方向盘撞在了自己的胸口。他面色刷地变得像白纸一般,头嗡嗡作响,赶快跳下车,一边想“我是阿根廷人,撞死了孩子”,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到小女孩身边,把她抱起来。孩子大约五六岁,光着脚,衣衫褴褛,脸、手和腿上结着一层干硬了的泥垢,身上没有一处出血,但是她双目紧闭,好像停止了呼吸。鲁乔就像个醉汉似的,趔趔趄趄地在那儿打转,左顾右盼,面对沙洲、清风和远方的海浪高喊着:“来辆急救车!来个大夫!”犹如梦境一般,他望见从山上的岔路下来一辆卡车,也许他注意到了,对于即将到达岔路口的车辆来说,那是超速行驶。他虽然发现了这一点,但当看到从茅舍里出来一个民警跑到他跟前时,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民警气喘吁吁,汗流满面,一副秩序维护者的架势,看着小女孩问鲁乔:“睡着了还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