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4/5页)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塞费里诺神父借口要回到最初的宗教,也就是纯洁朴素的基督教时代去——那时所有的信徒都住在一起,共享其财富——大张旗鼓地掀起了在门多西塔——基督教真正的实验室——重建原始公社生活的运动。夫妻要分开生活,十五至二十人组成一个集体。在这些集体中,劳动、扶养和家庭义务都实行分配制,成员们同居在适合容纳这些社会生活新细胞的房子里。这些新细胞将取代原先的夫妻形式。塞费里诺神父身体力行,扩建了他的房子,里面除了那位女劳动者,还安置了两个教堂执事:前军曹利图马和前产婆安海里卡太太。这个小小的公社在门多西塔是第一个,按照它的榜样,公社要逐步成立起来。塞费里诺神父规定,在每个天主教公社中,同性别成员享有最民主的平等,男人在男人中间、女人在女人中间要以你相称,但是,为了不忘记上帝确立的肌肉组织、智慧和常识的不同,他劝告女人对男人称您,并要尽量正面看他们,以示尊敬;做饭、扫地、提水、消灭潮虫和老鼠、洗衣等其他家务事则轮流担当。不管以光明正大的方式还是以不体面的方式挣的钱都要归公社所有,公社在支出共同费用后,剩余部分平均分配。为了废除保密的罪恶习俗,住房没有墙,所有生活上的事,从大小便到房事,都要当着他人的面进行。
在奇里莫沃,当塞费里诺说有位夫人由一位穿蓝色制服的司机傍晚开车来看他的时候,人们都哄笑起来。但是,下午六点钟,凯迪拉克轿车停在了胡同口,玛依特·翁萨特吉太太像一位公爵夫人般衣着华丽、举止文雅地来打听特雷西塔住在哪儿。这时大家才完全相信了(同时感到惊讶不已)。玛依特·翁萨特吉是那种连行动时间都算得出来、满脑袋生意经的太太,这次却直截了当地向洗衣妇提出了一个使之异常高兴的建议。她将负责支付塞费里诺·乌安卡·莱瓦的教育费用,并给他的母亲一万索尔的补助,以使这个孩子成为神父。
警察和军队像电影里那样带着卡宾枪、防毒面具和火箭筒开进门多西塔进行那次大逮捕之前——这次逮捕把该区的男男女女在兵营里关了许多天,罪名不是他们过去或当时是货真价实的盗贼、持刀行凶者或妓女,而是由于他们是颠覆分子和溶化分子。塞费里诺神父被带上了军事法庭(由于他的女保护人、百万富翁玛依特·翁萨特吉的斡旋,他被赦免),建立古代基督教公社的尝试彻底垮台。
对塞费里诺来说,学文化是一件神秘的事,因为他从来没有进过学校。在奇里莫沃,传说他的教父,议会看门人,曾教过他读字母和拼音节,其他都来自他的勤奋,正如大街上的小孩子只要埋头苦读,也可成为诺贝尔。塞费里诺·乌安卡·莱瓦十二岁时,跑遍利马城到各个府第搜罗不再穿用的旧衣服和破鞋子(然后拿到大街去卖)。这时他认识了后来使他成神父的人:名叫玛依特·翁萨特吉的巴斯克女庄园主。在她身上很难判断,财产和信仰哪个更为重要?是她的家财重要还是对林皮亚斯耶稣的信仰重要?这位庄园主从她位于奥兰蒂亚区圣费里佩大街摩尔人的住宅走出来,司机为她打开了凯迪拉克轿车车门,她发现了街中央的那个私生子正靠着手推车站着。车上装满了这天早晨收来的旧衣服。他那满脸不幸的神态、聪明的大眼睛和小狼般任性的特征都使她感到有趣和中意。她告诉这个私生子,太阳落山后,她将去看望他。
当然,塞费里诺神父遭到了宗教法庭的谴责(第二百三十三次严重警告),该法庭认为他在理论上是可疑的,在实践上是愚蠢的。事实表明这种看法有道理,特别是门多西塔的男男女女关于集体主义的变态天性更加证明了这一点。第一个问题是性生活混乱。在黑暗的掩盖下,集体宿舍中,男女之间互相热烈地抚摸、接触、摩擦,或者直截了当地强奸、鸡奸、使女人怀孕,结果由于争风吃醋,犯罪事件成倍增加。第二个问题是偷盗。共同生活非但没有消灭对财产的占有欲,反而刺激了它,使之达到了疯狂的程度。邻人互相行窃,甚至连呼出的臭气也行窃。同居非但没有使门多西塔人建立兄弟般的情谊,反而使他们成了死敌。正是在这段自由、混乱的时期,女社会劳动者(玛依特·翁萨特吉吗?)宣布自己怀孕了,而前军曹利图马承认自己是这孩子的父亲。这一结合是塞费里诺神父创建社会天主教的结果,他含着眼泪为他们举行了基督教婚礼(据说从那以后他常常在夜里哭泣,对着月亮唱哀歌)。
这孩子什么都能干,而且早熟。他刚会说话就学会了在阿班卡伊林荫道上向行人求乞,那副泥脸和小天使般的神情使得贵妇们深感爱怜。后来他擦过皮鞋,看过汽车,卖过报纸、润肤膏和果仁糖,当过体育场的引座员,在估衣店做过学徒。当时谁曾想到这个脏手脏脚、满头虱子、衣衫褴褛的孩子多年后会成为秘鲁最有名的神父?
但是随后他又不得不马上对付比失去那个从未弄到手的巴斯克女人更大的灾难:门多西塔来了一个知名竞争对手,福音派牧师塞巴斯蒂安·贝瓜。这人年纪尚轻,肌肉发达,像个运动员。他刚来,就马上声明要在六个月内为真正的宗教——新教——征服整个门多西塔区,包括天主教神父及其三个辅祭。塞巴斯蒂安先生(当牧师之前曾经是家财万贯的妇科大夫)有办法争取民心。他盖了一幢砖房,请区里的人干活,给的工钱很高。另外,他还开办所谓的“宗教早餐”,免费邀请听他讲《圣经》、背唱圣歌的人就餐。门多西塔人要么被他那雄辩的口才和男中音嗓子吸引,要么被牛奶咖啡和夹肉面包诱惑,纷纷逃离天主教派的土坯房,投奔福音派的砖房。
为了活下来,这个私生子同他在娘胎里活着时同样顽强:能吃从垃圾桶中同乞丐和狗争夺来的各种脏东西。塞费里诺·乌安卡·莱瓦的异父兄长要么患肺结核或中毒病像苍蝇般夭折而死,要么成年之后不是患佝偻病就是有些呆傻,不能彻底闯过一次次的考验,他却健康、结实,智力也还可以。当洗衣妇(患了恐水病?)不能继续干活时,是塞费里诺供养了她。后来,他还在吉梅特教堂为她举行了第一流的葬礼,那也是奇里莫沃区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葬礼(当时他已是门多西塔教区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