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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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我都整理好了,孩子,”雷奥诺尔太太躲开大包小包和乱七八糟的床,不停地走动,开了一张清单,退了房子,“我只把你的睡衣、刮脸刀和牙刷留在外面了。”
“也撕掉,”潘托哈上尉切断电源,拔下转播器装进包里,交给波费里奥,“不,最好把这堆垃圾拿到空地上烧掉,快点,加油,加油!你怎么了,秋秋蓓,又哭了?”
“好的,妈妈,”潘达把行李送到福赛特航空公司办公室办理托运,“你同波恰通上电话了吗?”
“取下来了,上尉,”帕洛米诺·里奥阿尔托从小凳子上跳下来,扛起一只装得满满的箱子,小跑步走过来,原地跑步,“这些卡片、小本子、文件夹怎么处理?”
“费了好大劲才接通了电话,”雷奥诺尔太太打电报给旅馆预订家庭房,“听得很不清楚,不过倒是个好消息:她明天就带格拉迪西塔去利马,让我们看看。”
“啊,上帝呀,你们都跪下来,哭吧,画十字吧!”桑德拉晃着头发,双臂作十字架状,“他死了,他被杀害了,你们不知道吗?这是真的、真的,听说弗朗西斯科兄弟在印第安纳郊外给钉在十字架上了!唉……”
“我去利马是为了让潘达抱抱宝宝。但是我提醒您,对您儿子最近这次肮脏的行为,我是永远不会原谅的,雷奥诺尔太太!”波恰听收音机、看杂志、听流言蜚语,走在街上感到有人朝自己指指点点、感到自己成了奇柯拉约人议论的话题,“这儿的报纸还在议论公墓那件事呢。您知道人们管他叫什么?老鸨。对、对,老鸨。我不会跟他言归于好的,太太。不会,永远不会!”
“拿下来,大地图不要弄坏,”潘托哈上尉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叠纸,翻了翻,一面撕成碎片丢在地上,一面命令着,“得还给地图室呢。帕洛米诺,挂图和表格都取下来了吗?”
“我太高兴了。我真想看看小宝宝!”潘达跑遍利马大街的店铺,买了玩具、娃娃、围嘴、一套带有蓝色裤带的纱布童装,“一年了,一定变样子了,对吗,妈妈?”
“请问,上尉,”辛弗罗索·凯瓜斯挥舞着锤子、扳手跑上指挥所,立正,工裤上满是灰尘,“把大地图和带箭头的地图都拿下来吗?”
“她说格拉迪西塔又壮又胖,结实极了。我听见孩子在电话旁玩耍。啊,我漂亮的小孙女啊!”雷奥诺尔太太到莫罗纳湖畔的方舟教堂去向兄弟们告别,买了殉教童子纪念章、圣依格娜霞画像和弗朗西斯科兄弟十字架,“波恰知道你被调离伊基托斯后很高兴,潘达。”
“那就随您的便吧。”斯卡维诺迅速向他伸出手,给他打开门,看着他离去,“在出门以前,请您抹掉鼻涕、擦干眼泪。妈的,说来谁也不会相信,我看到一位陆军上尉竟为了关掉一间妓院哭哭啼啼。您可以走了,潘托哈。”
“啊,是吗?那当然。”潘达走进洛雷托花店,挑了一束兰花带去公墓,放在巴西女郎墓碑前,“但她肯定不会像你这么高兴。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你简直年轻了二十岁,就差跑到街上又唱又跳了。”
“绝对不,将军,我绝对不主动离开陆军!”潘托哈上尉的声音还未恢复正常,还没抬起头,脸色还在发白,他感到耻辱,“我有一次曾对您说过,陆军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你却似乎不很高兴,”雷奥诺尔太太抄写亚马孙地方菜的菜谱,购买用种子、鱼鳞、兽牙做的项链和用禽类羽毛做的花以及用五颜六色的线做的弓箭,“这我就不明白了,丢掉这个肮脏的工作,重新做一名真正的军人,你看来反倒很痛苦。”
“依达雅河畔的办公室今天就要关闭,中午以前就要把钥匙还给军需科。”斯卡维诺将军做了个手势,表示接见完毕。他看到潘托哈上尉站着不动。“您乘明天福赛特公司的飞机回利马,柯亚索斯和维多利亚下午六时在部里等您,听您的英雄事迹。”
“正在这时,军队赶到了。这群土匪看到他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都惊呆了。”皮秋莎玩彩票,患了肺病,当了用人,在教堂前行乞,“如今在奥贡内斯当了中尉的那个人吓得要死,说,混蛋,你们这些犹大、希罗德斯,该死的,你们干什么,疯子!可是兄弟们不理他们,跪在地上张开双臂继续祈祷。”
“对不起,将军,”潘托哈上尉擤了擤鼻子,又哭起来,揉着眼睛,“我这几天神经太紧张了,实在控制不住了。请您原谅我的软弱!”
“我不是痛苦,”潘达待在伊基托斯的最后一个晚上,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在静谧的大街上荡来荡去,“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一生中的三个年头。他们给了我一项艰难的任务,我完成得很出色。我排除万难,不畏人言,做了一件好事。在我的一生中总算有这么一件事做成了、有用了,可他们一巴掌就把它打掉,连谢也不谢一声。”
“至于您,我建议您辞职,”斯卡维诺将军看到河面上出现了首批摩托艇,帕德列岛上的茅屋又冒出了炊烟,“这是一个友好的忠告。您的事业完蛋了,由于您在公墓开的那场玩笑,您等于在职业上自杀了。您即便留在陆军,服役卡上也有了污点。喂,您怎么了?您在哭?拿出男子气来,潘托哈!”
“你瞧,你还说不痛苦。你是习惯了同妓女、逃犯混在一起了,”雷奥诺尔太太为了购买一张藤制吊床讨价还价,决定把手提包和钱包随身带走,“所以离开这儿你不但不高兴,反而伤心了。”
“如果需要,就动员全亚马孙军区,一定要把那位先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给我捉拿归案!”老虎柯亚索斯受到国防部的斥责,反过来又斥责第五军区司令,“你想让利马笑话你吗?你那些军官是干什么吃的?四个巫婆就把俘虏从他们手中抢走了!”
“另外,你也别太抱幻想,”潘达打电话给巴卡柯尔索中尉同他告别,把旧衣服送给街角的盲乞丐,订出租汽车中午来接他们去机场,“恐怕他们会把我派到还不如伊基托斯的地方去呢。”
“我还要提出各种表格、民意测验。”潘托哈上尉的声音不响了,嘴唇也不动了,眼前的东西一片朦胧,“这不可能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决定,还有时间来纠正……”
“只要你不像在这儿再干那种脏事,到任何地方去我都高兴,”雷奥诺尔太太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地计算着出发的时间,“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
“婊子被杀和公墓丑剧有好的一面,”斯卡维诺将军看见虽然还有淅沥小雨,但城市充满了阳光,“这倒霉的服务队差点儿把我搞垮,但总算完蛋了。我终于可以在伊基托斯的大街上心安理得地走路了。”
“那好,妈妈,”潘达天亮时才躺了下去,还没合眼就起来淋浴,心想今天就可以到达利马,但他并不感到愉快,“我出去一会儿,跟一个朋友告别。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我要提出详细的研究材料和统计报告。”潘托哈上尉还在嘟嘟囔囔地说。
“我看见他出去了,我想这是个好机会。”阿丽西娅把一封给波恰的信和给格拉迪西塔的礼物交给雷奥诺尔太太,送她到机场,吻了她,抱了她,“我陪您很快地去公墓一趟,看看那婊子葬在什么地方。”
“感谢上帝,服务队死亡了,永远埋葬掉了!”斯卡维诺站起来。
“好的,阿丽西娅,我们偷偷地去一趟。”雷奥诺尔太太在鼻子上擦了粉,试了试草帽,在机场上气得直发抖,登上飞机,起飞时她吓了一跳,“你再陪我到圣奥古斯丁教堂去一下,向何塞·马里亚神父告别。你和他是我在这儿最难忘的朋友。”
“这一措施应尽快予以纠正,”潘托哈上尉毫无信心、含混不清地说道,他感到头晕,赶忙扶住写字台,看到人们用桶把家中积的雨水泼出来,“服务队正处在高峰期,三年的辛勤劳动已经开始结果。我们还要把服务对象扩大到准尉级军官呢!”
“他的头垂在胸前,眼睛闭着,形容消瘦,面色苍白。”丽达被莫基托斯接受了,每周工作七天,一年之内拉了两次肚子,换了三个保护人,“大雨洗净了十字架上的血,但是兄弟们用破布、木桶和盘子把这圣水收起来,喝下去就赎了罪。”
“我下令开枪,但士兵们不听话,上校,”桑达纳中尉朝天开了一枪,臭骂士兵,但只能眼看着最后一个兄弟跑掉,最后向指挥台报告,“狂热分子太多了,尤其是女性狂热分子。我看宁可进行一次大屠杀,现在他们逃得还不远。等援军一到,我就去追,干他一家伙,您等着消息吧!”
“有的人兴高采烈,有的人眼泪汪汪,本市的公民对他是恨爱交加。”辛奇以飞机的嗡嗡声作为音响效果,用喉音广播,“就在这种气氛中,我们那位有争议的潘达雷昂·潘托哈上尉于今日中午乘飞机去利马了,陪同前往的有他的母亲。他带去了洛雷托居民各种不同的感情,但是我们伊基托斯人还是要有礼貌地祝他一路平安,祝他养成好品德。再见了,上尉!”
“别那么天真了,伙计,”斯卡维诺笑了,寻找着他的目光,说话也流畅起来了,“你以为出了这种丑闻,服务队还能存在下去吗?瑙达出事的当天,海军就撤回了它的船舰,空军也撤回了它的飞机。柯亚索斯和维多利亚也终于明白了必须结束这种荒唐的做法。”
“可耻,太可耻了!”雷奥诺尔太太看着绿色地毯般的地面、空中飘荡着的几片白云、安第斯山的雪峰以及海浪、黄沙、大海和悬崖,“伊基托斯的全体婊子都到机场来了,还哭着拥抱你。这个城市到最后一刻都叫人不得安生,我现在脸还在发烧。我希望一辈子不再见到伊基托斯人了。喂,你注意点,飞机快要着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