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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亚姆斯广场她们已经吃完了晚餐。桌子收拾干净了,只还剩了些面包屑,那盆罐子里的鲜花立在桌子正中,像个哨兵。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就是针尖来回穿过丝绸缝纫的声音,因为玛吉在做衣服。萨拉缩着身子坐在钢琴凳上,但没有在弹琴。
“正当中还有一张圆桌?”玛吉继续说。
“唱点什么吧。”玛吉突然说。萨拉转身弹了起来。
罗丝点了点头。“是妈妈年轻的时候。”她说。
“挥舞吧,挥舞我手中的剑……”她唱着。是某支华而不实的十八世纪进行曲的歌词,但她的声音纤细尖利。她的声音破了,她停了下来。
“我记得阿伯康排屋。”玛吉说。她停了停。“那儿有一间很狭长的房间,一头有一棵树,壁炉上还有一幅画像,是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
她沉默地坐着,手放在琴键上。“没声音了还唱什么呢?”她咕哝道。玛吉继续转着缝纫机。
“就不能住在好几个地方吗?”罗丝问,隐隐觉得有些着恼,因为她在许多地方住过,有过不少爱好和感情,也做过许多事情。
“你今天干了些什么?”她突然抬起头,问道。
“我们以为你住在阿伯康排屋。”萨拉说。
“和罗丝出去了。”萨拉说。
“不是这里,”她说,“是街角那边。和一个朋友一起。”
“你和罗丝干了些什么?”玛吉说。她说得心不在焉的。萨拉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开始弹琴。“站在桥上,看着水面。”她喃喃道。
“你也住这儿?”玛吉说,开始分起肉饼来。
“站在桥上,看着水面。”她哼唱着,和着音乐,“水流漫漫,水流缓缓。愿我的骨头变为珊瑚;鱼儿点亮它们的灯笼;鱼儿点亮绿色的灯笼,在我的眼中。”她半转过身子,看着玛吉。可玛吉没有在听。萨拉没说话,她又看了看琴谱。但她看到的不是琴谱,她看到了一座花园,鲜花,还有她姐姐,一个大鼻子的小伙子俯身摘下一朵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的花。他在月光下举着这朵花……玛吉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记得我也是这么感觉的,”罗丝转头看着她说,“那时候我也住这儿。”
“你和罗丝出去了,”她说,“去哪儿了?”
“方便去剧院。”萨拉说,放下了一盘肉。
萨拉离开钢琴,走到壁炉前。
“是,是有点吵,”玛吉说,“不过这里很方便。”
“我们上了公车,去了霍尔本。”她说,“我们走过一条街,”她继续说,“突然,”她猛地伸出手,“我感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该死的骗子!’罗丝说。她把我拉走了,把我推到了酒吧的墙边!”
那人正在窗下叫卖。她看向窗外。对面是一排石板屋顶,就像半开的雨伞;在屋顶上方立着一座高耸的大楼,大楼除了一些横着的细细的黑线条外,似乎整个都是用玻璃建成的。那是座工厂。下面街上的小贩正叫卖着。
玛吉无言地继续缝着。
“你们找到的房子真不错!”罗丝继续说,想打开话题。房间很大,门框上没什么雕花。“可你们不觉得这里有点吵吗?”她接着说。
“你们上了公车,去了霍尔本。”过了一会儿,她机械地重复道,“然后呢?”
一阵沉默,一时间仿佛无话可说。
“然后我们进了一个房间,”萨拉继续说,“那儿有人——许多许多人。我心里想……”她停了停。
“是的,”玛吉说,“放在我母亲的卧室里的。”
“开会?”玛吉喃喃道,“在哪儿?”
“那面镜子——”罗丝说,看着窗户间挂着的那面布满斑点的老式意大利镜子,“也是那儿的吧?”
“在房间里。”萨拉回答,“昏暗的绿色灯光。一个女人在后院的一条绳子上晾衣服;还有人拿手杖敲着栏杆走过。”
“是的。”玛吉说。
“我明白了。”玛吉说。她继续很快地缝着。
“那东西以前是放门厅里的,是吧?”她说,把手袋放在椅子上。
“我心里想,”萨拉继续说,“这些脑袋是谁……”她停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来。所有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同。屋里显得非常贫困窘迫;地毯都盖不住地板。角落里摆了一台缝纫机,玛吉也和她在商店里见到时有些不一样。可她认出了那把深红色镀金椅子,心里稍有些安慰。
“开会,”玛吉打断了她,“为什么?开什么会?”
“多年不见了。”她说,握了握她们的手。
“有鸽子在咕咕叫着,”玛吉继续说,“鸽子咕咕,快来吃谷;鸽子咕咕……然后一片翅膀的阴影下,身着华服、星光闪耀的吉蒂进来了,坐在了椅子上。”
罗丝走了进来。
她停下了。玛吉没作声。她继续缝了一会儿。
“别犯傻了。”玛吉说,把她推开。门也开了。
“谁进来了?”她最后问道。
“这是最痛苦的折磨……”萨拉开口说,她双手绞在一起,缠在姐姐身上,“生活……”
“某个美人儿,身着华服,头发上还闪着绿光。”萨拉说,“于是——”说到这儿,她换了声调,模仿起中产阶层的男人迎接时尚女士时该用的腔调来,“皮克福德先生跳了起来,说:‘噢,拉斯瓦德夫人,请坐这把椅子。’”
脚步声停了。他们听到有声音说:“还往上吗?在顶楼?谢谢你。”然后脚步声又继续往上。
她把一把椅子推到面前。
楼下一声门响,她们听到脚步声走上楼梯。“她来了。”玛吉说。
“接着,”她挥舞着双手,继续讲着,“拉斯瓦德夫人坐了下来,把手套放到桌上——”她拍了拍靠垫,“——就像这样。”
“罗丝,我心火热;罗丝,我心燃烧;罗丝,厌尘倦世——红色、红色的罗丝!”
玛吉从她的缝纫活儿上抬起头来。她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一间满是人的房间,手杖在栏杆上咔嗒咔嗒敲着,晾晒的衣服,某个人进了屋,头发上别着甲虫翅膀。
“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罗丝。”萨拉叹道。她足尖点地旋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