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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明了一个炉子,”伊芙琳说。“我都了解。我们在温室有一个,为了给植物取暖。”
绅士们同情地嘀咕了几句,表情非常严肃。
“没有想到我这么有名,”亚瑟说道。“好吧,”他继续说着,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把这个故事讲得越长越好,“这老伙计,大概是他那个时代第二杰出的发明家,而且还是个能干的律师。他和其他人一样,最后去世了,但却没有立下遗嘱。现在他的职员菲尔丁,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否可信,一直声称他打算为他做点什么事。这可怜的老东西一直在独立进行着发明创造,最后落魄了,现在住在彭奇一家烟草店的楼上。我在那儿见过他。可问题是——我必须帮他付账吗?正义的抽象精神中对此有什么说法吗,佩罗特?记住,我没有得到祖父遗嘱中的任何好处,而且我也没办法鉴定他所说的真实性。”
伊芙琳感到异常压抑。其他人注意到她双眼通红,猜测到了其中的原因,于是煞费苦心地保持着他们之间的精心交谈。她把两只手肘支在桌子上,没有动过面前的汤盘,就这样忍受了几分钟以后,突然大声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的感受是什么,但我真的无法考虑其他的事情!”
“我不怎么了解正义的抽象精神,”苏珊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冲其他人笑着,“但我很确定——他会拿到他那五英镑的!”
午餐时,有人说宾馆的游客开始离开了;这里的人每一天都在减少。今天只有四十个人吃午餐了,而之前一共有六十个。老佩利太太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用老眼昏花的目光审视着人群,清点着人数。她身旁除了亚瑟和苏珊,还有佩罗特,以及今天与他们共进午餐的伊芙琳。
佩罗特先生想要开口发表意见,伊芙琳却坚持说他就像所有的律师一样,太过吝啬,总是考虑字面意义却不重视精神。而当佩利太太还在了解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午餐就在毫无间断的聊天过程中结束了,亚瑟为自己顺利地转换了话题而感到暗自庆幸。
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她此刻显得过于焦虑不安;而对于她一贯清晰、敏捷的思维而言,她此刻变得异乎寻常地困惑。她无法安心做任何事情,所以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解脱。她向她的丈夫走去,把他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异常激烈地亲吻着他,接着在他们一起坐定以后,她开始像对待婴儿一样拍着他,询问着他,就好像他是一个疲惫的、满腹牢骚的巨婴。她没有告诉他温雷丝小姐的死讯,因为这只会徒增他的烦闷,而他现在的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她尝试着找出他如此心神不安的原因。又是因为政治?那些糟糕的家伙又在做什么?她一整个上午都在和丈夫讨论政治话题,而且渐渐地,她开始对他们的话题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不过,她不时说出口的那些话在她看来都出奇的空洞乏味。
他们刚一走出房间,佩利太太的轮椅刚好碰上了艾略特夫妇。他们正要迈门而入,而她则刚刚要出门。于是大家驻足停留了一会儿,亚瑟和苏珊祝贺了休林·艾略特身体的逐渐康复——他很消沉,脸色第一次显得如此面如死灰——于是佩罗特先生借机和伊芙琳悄悄说了几句话。
索恩伯里太太同意他的说法:他们都太粗心了。而且没有理由断言她是在出游期间感染上的伤寒;他们又谈论了一会儿别的事情,她随后离开了他们的房间,伤心地沿着走廊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这种事情的发生一定存在着某种原因,她这样思考着,关上了房门。只是很难一下就找出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件事看起来是如此奇怪——如此令人难以置信。为什么,不过是在三周前——仅仅十四天以前,她还见到了蕾切尔;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似乎还能看得到她,那个安静、害羞、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孩。她在想,如果她在蕾切尔这个岁数就死掉的话,会错失多少东西;当她回首过往的时候,发现孩子、婚姻生活以及在她眼中难以想象的深刻思想和奇迹事物,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占据着她的人生。这种震惊的感觉让她难以思考,令她逐渐地产生了一种相反的感觉;她快速又清晰地思考着,回顾与梳理了自己以往的所有经历。毫无疑问,她经历过痛苦,也经历过挣扎,但是总体看来,当然也收获了同等的幸福——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年轻生命的消逝也并不是生命中最悲惨的事情——因为他们获得了太多爱护和太多照料。逝去的人——她想起了那些英年早逝的、意外去世的人们——是美丽的;她经常梦到死者。特伦斯也迟早会自己意识到这些的——她起身,开始在屋内不停地踱步。
“今天下午三点半左右的时候,我能见你一面吗?我会在花园里,喷泉边上。”
如果不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难过的话,他早就恼怒了。“佩珀先生告诉我,”他继续说道,“他之所以离开了那座房子,是因为他觉得那些人都太不小心了。他说他们从来不好好洗菜。可怜的家伙们!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可怕了。但这只不过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见到的这类事情的重演罢了——人们似乎总会忘记这类事情会发生,然而当它真的发生时,他们又会感到惊讶。”
在伊芙琳开口回答之前,门口的人群就散开了。但是当她在大厅中与他们分开的时候,她两眼放光地看着他说,“你是说三点半对吗?我没问题。”
“这种地方最糟糕的就是,”他说。“人们会表现得就像他们还在英国一样,但实际并不是这样的。我毫不怀疑,温雷丝小姐就是自己在别墅里被感染的。她一天可能有无数次得病的机会。说她是和我们在一起时传染的,这真是荒谬。”
她欣喜若狂地跑上了楼,预感到她一直期盼的场景即将来到,她的生活又将要变得生机勃勃了。她毫无疑问地相信,佩罗特先生又要向她求婚了,而且她很清楚,在这个场合她应该准备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因为三天后她就要离开了。但她还是不能对此下定决心。做出决定对她来说非常困难,因为她天生就不喜欢事情的结局;她喜欢不断前行——永远前行。她要走了,因此,她忙着把衣服一件件并排摆好放在床上。她注意到有一些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她拿起父母的照片,在手里举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收进了盒子里。蕾切尔曾看过这张照片。突然间,在她们共同拥有或触碰过的物体中所保留着的个人气息强烈地袭上了她的心头;她能够感觉得到蕾切尔正在屋子里陪伴着她;她像是正身处一条航行于大海之中的轮船上,而每天的生活就像遥远的陆地一样虚幻。然而与蕾切尔共处一室的感觉很快就渐渐地散去了,她再也感觉不到她了,因为她对她其实知之甚少。不过这短暂的感受还是让她感到抑郁和疲乏。她这一生都做了什么?她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的?虚幻是什么,而真实又是什么?这些求婚、亲密和冒险是真实的,还是她在苏珊和蕾切尔脸上看到的满足感才是真实的呢?而这满足感难道比她之前所有的感受都要更为真实吗?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房间中,既然妻子不在这里,威尔弗雷德和索恩伯里太太便开始更加自由地攀谈了起来。
她准备要下楼,虽然头脑一片茫然,但是她的手指似乎已经轻车熟路地为她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当她踏上楼梯的时候,因为思维变得非常愚钝,血液也开始自发地在她的全身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