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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大了,桑迪?”
我打了个寒战。大概因为炉火渐渐熄灭了,也可能因为白兰地让我的脸先涨红再冷下来,又或是因为月光从一无遮拦的明亮窗户里照了进来。我端详他,那些又长又细的手指,斧头状的下巴。这个男孩,简直像是用月亮上的岩石雕琢而成的。
“二十一。我不能问您同样的问题,因为询问女士的年龄是很无礼的。”
桑迪正看着窗外。他像一尊大理石雕像,素白,遥远,庞然。
“我四十岁。”
“我的回答肯定没有马洛里的漂亮:因为它就在那儿。您不明白吗……?我希望您……我希望您能理解——使命到来时,你决不能拒绝。”
桑迪摇摇头,“您这么帅气,怎么可能四十岁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夸您帅。比起美貌,我更喜欢帅气。”
“你为什么想攀登珠穆朗玛峰?”
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那就是个廉价的噱头。我不想做廉价的事。”
“四月,我就要启程去喜马拉雅山了。途经大吉岭。然后到山脚下的一座寺庙。绒布寺。我们会在那儿借宿。僧侣们相信神山——珠穆朗玛峰——会唱歌。那种神乐的音调太高,我们是听不到的,但有些高僧能听到。”
我耸耸肩,“欢迎来到现代世界。”
“这对我来说有点太神秘了。”
桑迪喝下他的白兰地,“阿蒙森一开始就不该和斯科特搞竞赛。我们这次是科学考察。阿蒙森想要功名。”
“是吗?你来到米伦的时候,不觉得头晕吗?”
我举起手,“哇哦!阿蒙森用的是狗,不是马。这是他先到极点的原因。他没有作弊。”
我点点头,“好吧,这倒是真的,但那是因为空气稀薄。这是生理性的。这——”
“我还是个小孩子时就如饥似渴地读过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斯科特船长和南极的资料,还有骗子阿蒙森。”
桑迪打断了我,“人们在山上感到头晕,是因为固态世界消解了。我们不是自以为的那种立体的实体。”
“是的。英国官方探险之旅。我负责氧气瓶,说出来也不算太刺激。我不指望自己能登顶,但能被选中绝对是我的荣幸。其他人都比我经验丰富。大山、旷野一直都让我着迷。寒冷的大山。寒冷的旷野。
“你是佛教徒吗?”
他的脸因火光而熠熠闪亮。他急切地点点头。
桑迪不耐烦地摇摇头。我看得出来,我让他失望了。他再次尝试,直视着我。那双眼睛……他蹲坐在脚后跟上,他的脸就在我的下方了。“我登山时,明白了重力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我们免受自体之轻的祸害,以同样的方式,时间帮我们抵挡了永恒之苦。”
“你刚才说,你要去攀登珠穆朗玛峰?”
他这样说时,浑身发抖的我感受到了更深的战栗。某种冰冷的东西进入了我。气温骤降。我的双手已失去知觉。随后,我看到窗玻璃内侧结了冰。
我不想去争论我们死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改变了话题。
现在,桑迪的目光穿透了我。好像他已经忘记了我在那里。我还注意到那双眼睛有点奇怪:他不眨眼。
“那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最后,他开口说道,“我们相信什么或不相信什么并不会带来什么区别。到最后,事情是怎样就怎样。”
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语调绝望至极:“我从来都不想逃避那无法抗拒的存在之火。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永恒。您明白吗?”
他沉默了。我喜欢他的认真。他完全没有看过他的手机,一次也没有。而且,他读书。老书。我能看到他借来的那本书,被他随手搁下,此刻正摊放在他的小书桌上。
“我不这么认为,桑迪。”
“一点儿都不信。你呢?”
“死亡——是一条出路,不是吗?不管我们有多么害怕,只要有出路,不就能让人松一口气吗?”
他皱起眉头。他缓缓地点点头。他用那双蓝色激光般的眼眸盯着我看,“您相信死后有来世吗?”
“我从没想过死。”
“那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但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突然起身,走到窗边。“那么,如果我告诉您,死亡不是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