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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夜。我已很淡弱。我是视力表上最下面的那排字母。我几乎都看不见自己了。
希拉女士不撒谎。她不是为了让自己获利而去欺诈别人。所以,我不能因为希拉女士如你所愿、一个接一个地讲了一层套一层再套一层的故事就对她乱作评价。靴子上校显然参加过美国内战。北方联邦军。至于他为什么要和希拉夫人一起住在铁路线那边一间铺了地毯的公寓里,她没说。
西蒙在厨房里,至少他今天有面包配汤。我是电击产生的汞合金。短路。这样理解,让我有了最后的想法——也是我对西蒙说的真正的遗言。他做的真空管音响收音机就放在厨台上。我要让它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就像跳线跨接启动老爷车那样,我要用我的全部一切死死裹住它。
问题在于那些撒谎的人。
光亮起得很慢——音响活了过来。它开始发出嗡嗡的动静。如果爱需要一个对象,那就是它了。西蒙!从汤锅边转过身来啊。
这些都不是真的,她只是会讲故事而已。但话又说回来,我们差不多都擅长此道:把自己的生活讲成故事——我们真正的发明创造之物。
收音机调到了英国广播公司第四台。凌晨0点48分。“接下去是英国国家气象局代表海事和海岸警卫局发布0点48分的航运预报。”
严格来说,她不是骗子。她真的相信自己能得到生死界的那一边发来的讯息,也相信她能联系上一个名叫“靴子上校”的灵界向导。
西蒙瞪着收音机看。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汤。但希拉女士呢?
以前我们在家时,睡前总会听听航运预报。言辞宛如催眠曲。
好多个夜里,西蒙坐在黑暗中,望着窗外的夕阳西下。到了冬天,太阳一眨眼就没了,但他依然坐在那儿,手在双膝间端着一碗他喝不了几口的汤。我希望我能告诉他,我们拥有的一切就只是生活本身。开灯!喝汤!
“维京。北乌齐尔。南乌齐尔。福蒂斯。克罗默蒂。福斯。泰恩。多格。费舍尔。德意志湾……”
我已暗黑无光。
三十一个海域。严格限制在三百八十个词以内。
我们都知道。静息状态下,人的平均耗电量为一百瓦——理论上,你就是自己的电灯泡。
西蒙走到收音机边,把双手伸向真空管,现在,它们是热的、亮的。像大提琴弦一样嗡嗡作响。
西蒙是电气工程师。他的业余爱好是捣鼓晶体管出现以前的老式收音机——装了能闪亮的真空管的那种。他知道人体就是一个电路——他也知道停电后会怎样。
“罗科尔。马林。赫布里底群岛。西南方向大风八级至暴风十级,风向朝西,大风九级至暴风十一级。雨转暴风雨。雨量小到中。”
她对他说:我现在以光的状态存在。
语调稳定而有节制。语词,俨如念咒。“预计今天午夜大西洋海域低气压988百帕,法罗群岛975百帕。”
话虽如此,我还是惊讶地发现西蒙去找灵媒了。他是在网上搜到她的。Trustpilot App。五星好评。希拉女士。
那是一首日常使用的现代主义诗歌。一首富于变化的咏叹调。在夜里躺下,灯光微暗,世界有种稳定有序的感觉,吟咏中的变化也是可预见的。感觉这个世界会永远继续下去。我们总会在这里,今夜,明晚,灯光微暗,听着航运预报。
没关系。我已不在。演出结束。你大概觉得,我作为演员能泰然处之。但让我告诉你吧:死是需要适应的——死者、生者都要花点力气去适应。